丧失被低估了的创伤(12期学员鄢群——武汉雅心原创团)
(2024-02-28 14:58:30)分类: 婚恋关系 |
说到心理创伤,我们首先想到的是被忽略、被抛弃、被暴力对待的童年创伤,或者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带来的应激性的伤害,作为目击者的替代性创伤也广泛受到重视,在家庭系统排列等流派中,家族和民族代际传承的创伤亦经常被呈现和被承认。
但是在心理学和心理治疗越来越普及的今天,对于中国人,有一种人人都会遇到和经历的创伤被严重低估和忽略了,那就是亲密关系中的重大丧失,包括离婚和死亡导致的亲密关系重要他人的离开带给红尘生命的巨大缺失感。
正因为生老病死人人都会经历,离婚也是司空见惯,我们习惯用“人终有一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去合理化和自我安慰,或者自欺欺人地将一切交给时间,很少有人会去求助专业力量,进行专门的哀伤辅导。其实古人是非常重视丧失和哀伤的,有各种庄严的仪式来满足人们的心理需求,从守灵到安葬,还有头七到七七,在古代,官员的父母去世之后,都需要强制离职回乡“丁忧”两年或者三年,这都是非常人性化并且具有治疗作用,但是现在我们越来越没有时间来哀伤,仪式也越来越流于形式。
疗愈创伤确实需要时间,但是疗愈创伤的从来不是时间,如果不面对和转化,我们只是只是借助时间来习惯压抑和隔离创伤而已,而未曾面对和转化的创伤,生命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未完成事件,都在不露声色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比如就在我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一位武汉雅心人本回归心学生命成长团队的同学发来微信,告诉我他梦见了三十年前在准备出嫁前夕因为受到欺凌和伤害离家出走的姑姑,当时他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但是下落不明的姑姑成为他心里永久的痛,在他刚刚独立走入社会的时候就开始寻找姑姑,并流落异乡数年,这种伤痛一直无法释怀和安放,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成家,潜意识里似乎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悼念自己的姑姑……
比如一位女嘉宾打进《今晚我和你》节目的电话,跟亚新老师倾诉她的疑惑和烦恼:终于如愿从临床换岗到不用倒班的科室,过上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却短短几个月就陷入了巨大的无价值无意义感,在亚新老师的陪伴下,原来是幼年失去弟弟的她在潜意识里用成为一名儿科医生的方式在祭奠夭折的弟弟,安抚悲痛的父母……
在我30岁那年,最疼爱我的外祖母以85岁高龄在缠绵病榻两年后寿终,我回家参加了她的葬礼,在常人眼里的一场“白喜事”,然后每年清明都会去为她扫墓,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正常,但是我的生活却一天天不正常起来,我在心里怨怼父母没有足够善待外祖母,责怪爱人没有给我足够的支持让我有勇气提出把外祖母接到我身边照顾,我变得越来越不开心,直到十年之后我加入了武汉雅心人本回归心学生命成长团队的学习之后,在一次团体冲击中,亚新老师对我说:家家已经走了!家家真的走了!我才惊醒,原来外祖母离开后,我潜意识里一直被她“附体”在生活。
听《今晚我和你》节目多年,在武汉雅心人本回归心学生命成长团队多年,听到和见到了太多关于重大丧失没有得到及时专业的辅导和处理而导致身心受损、影响正常生活的个案,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我们需要重视丧失对于红尘生命造成的深刻影响,并进行及时、专业的哀伤辅导。
仅仅靠本能的防御机制不足以面对和转化重大丧失所导致的关系和内在的巨大虚空和被抛弃感。比如《今晚我和你》节目的女嘉宾,已经是用最高级的防御机制——升华来处理弟弟夭折的丧失之痛了,但是那些未曾被看到懂得和允许的哀伤一直存储在她的内在,使她不能安心笃定做自己。
亲密关系的重大丧失,是一个爱和伤害同在的生命课题,爱有多深,伤害就有多重,关于重大丧失后的哀伤辅导是独立于心理创伤治疗的一个专门板块,正因为其普遍,人人都会经历,所以反而更要重视而不是忽视。
专业从事心理创伤治疗和研究的徐凯文教授在他关于心理创伤的专著《徐凯文的心理创伤课》中,将《哀伤和哀伤咨询》作为独立的一个章节,言下之意,哀伤是一个人面临亲密关系丧失时所出现的生理和心理的必然反应。弗洛伊德也认为,在哀伤的时候,我们和客体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简单的关系,就是丧失。也就是说,丧失和哀伤几乎是画等号的关系。亚新老师也说过,面对重大丧失之痛,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哀伤如是流淌。
哀伤是亲密关系丧失之后的正常的乃至必然的反应,但我们中国人常说“节哀顺变”,事实是节哀不仅无法顺变,反而生变。如果我们节止了哀伤,或者哀伤发生了变形,重大丧失就成为我们生命里的未完成事件,被压抑的哀伤或者被歪曲的哀伤(主要是对外的愤怒和向内的内疚)就会产生持续的内心冲突,并导致躯体化反应和工作生活各方面的影响,正如我前面说到的三个例子,即便我的外祖母属于寿终正寝的正常死亡,我因为对丧失之痛的忽视与逃避,内在的哀伤没有得到及时如是的表达,依然陷入了徐凯文教授说的“复杂性哀伤”。
徐凯文教授谈到了识别需要接受治疗的“复杂性哀伤”的八种迹象,其中第一种就是“当哀伤者谈到逝者的时候,即使逝者已逝去多年,哀伤者也还是会无法抑制地产生强烈的哀痛,就好像丧失刚刚发生一样。这就说明哀伤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处理。”不管是《今晚我和你》的节目女嘉宾还是武汉雅心的男同学和我自己,都是如此。还有其它变形的表现形式,比如完全隔离,避而不谈。可见“复杂性哀伤”并不仅仅限于本可避免却实际发生的丧失,没有及时如是流淌的哀伤淤积或者变形都会让原本简单的丧失和哀伤变得复杂化,因为现实生活中人们很难如是接纳和允许哀伤自然流淌和表达。
如何来面对处理复杂性哀伤呢?这一期的《今晚我和你》节目中亚新老师对女嘉宾的陪伴就做了非常好的示范。
亚新老师直接陪伴女嘉宾回溯深入到原始的事件和场景中,抻开所有的褶皱,呈现所有的细节:弟弟鼓起的肚子,父母沉重的叹息,而且借助女嘉宾在内在对弟弟的如是表达,
无人关注的小女孩一直隐藏和压抑在心中的对弟弟的爱、对父母的心疼,还有对疾病和死亡的焦虑和恐惧都一一舒展,一直冰封冻结的哀伤和痛苦得以释放。
在一个小时的节目时间里,女嘉宾最大的收获不仅仅是哀伤得以释放和流淌,而是潜意识被意识化,开始活在清明和真相里。弗洛伊德说过,哀伤和抑郁虽然都是丧失所爱的客体的结果,但是哀伤者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而抑郁的人则不知道。
女嘉宾从事儿科医生这个职业多年,却并不清楚自己其实是受到弟弟夭折这个未完成事件的牵引,无意识中用这样的职业选择来表达对弟弟的祭奠和对父母的心疼与爱,这样的真相既让人感动也让人哀伤,职业原本是一个人自我实现的平台,却成了对夭亡弟弟表达哀思和爱的祭坛,自己还不自知。我们未曾直面的创伤,就这样深刻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亚新老师在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提供了一个清明慈悲的内在空间,让女嘉宾和内在的弟弟进行对话,和内在的弟弟进行了靠近、和解和告别,弟弟对她表达了自己的心声,谢谢她的爱,也希望她能按照自己的心愿过好自己的生活。
这样的面对和清理一次是不够的,一个小时的节目时间也是无法到底的,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内在小女孩还要对爸爸妈妈去表达,最重要的是,要由生命本源自己去接管去认领去懂得和聆听这个特别有爱、特别懂事、特别哀伤的小小的自己。
在现实生活层面,女嘉宾的红尘自己的哀伤情绪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让纯然的哀伤如是流淌,而且一定要通过专业的陪伴或者书写将哀伤的内容表达出来,无法结束的哀伤往往是没有充分被表达和懂得的哀伤。
人,具有社会性,更具有情感性,不管生活压力多大,社会环境多卷,亲密关系的丧失之痛都需要也值得我们用足够的时间去哀伤,哀伤是爱的表达,在哀伤和爱里,我们在内心建立完成和适应与丧失之人的另一种连接,看到另外的真相,就像我的女儿在我的外祖母离开她六年之后,写了一篇博客《离开,然后来到我心里》——他们经由我们的哀伤和思念,活在我们的心里,一直跟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