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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日子，身为医生的妈妈郑重地通知我：“你的下牙有一颗不太整齐，一定要及早关注小米粒的牙齿。”于是我慌张地扒开儿子的嘴唇，看着他刚刚脱落的下门牙，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怎么办，中间那颗牙齿掉了，可旁白的尖牙看着还很坚挺。忽然，我从这颗牙齿的后面发现了一个小白点——天啊，是乳牙滞留。

乳牙还没掉，恒牙就奋力地钻了出来，而且越长越快。看看镜子里自己那颗有点倾斜的牙齿，我发誓一定要未雨绸缪，替小米粒把可预见的缺憾扼杀在摇篮里。我们及时赶到牙科诊所，因为有我这个前车之鉴，也为了给新牙腾出更多的空间，医生提出及早替小米粒拔除下排三颗乳牙的建议。于是那个下午，小米粒呲着漏风的门牙坑吭唧唧地回了家。

“我的牙齿会变得很齐很漂亮，对不对？”小米粒在镜子前欣赏着那一排黑洞，略带不安地问我。

“应该是吧，最起码也比你两个牙齿打架要好得多啊。”我哄他钻进了被窝，照例亲吻了他光滑的额头，心里头如释重负，有说不出的舒畅。

于是，小米粒的下排牙齿有了足够的空间生长，那三个小黑洞也被慢慢地填上，先前不齐的牙齿因为对手的提早下岗，也渐渐回归了正轨。整个冬天，我一看到米粒那三颗洁白整齐的牙齿就心花怒放，觉得这是自己近期最棒的杰作。

之后我工作越来越忙，也渐渐淡忘了当时的那种焦虑。就在上个周末，我和小米粒并排躺在飘窗前晒太阳，明晃晃的日光洒在他肉嘟嘟的小脸上，那层柔软的小绒毛散着金光。多么温馨的时刻啊！忽然，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眼瞥见了他那颗最让我担心的牙齿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开始微微倾斜，方向竟然和我那颗歪牙一模一样。

我为这股名叫基因的神秘力量震撼了，随即陷入了自责。父母是什么？父母就是基因的传递者。如果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世上的一条河流，那父母就好比是这河流的源头。一颗小小的牙齿在现代医学的辅助下尚不能扭转命运的方向，更不用说比之复杂一万倍的特长偏好、性格倾向和行为逻辑了。性状的遗传通过生殖细胞把基因传递给了子代，具有遗传效应的DNA片段时而突变时而沉默，难怪《史记》中写道：父母者，人之本也。

原来，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紧密。剪断脐带预示着新生命的独立，但那些在染色体上成线性排列的特定核苷酸序列你终生无法改变。

2

几年前我教过一个男孩，他最大的问题是习惯性骂人，经常口出脏字。为此他的班主任想尽了办法——和他谈心，带他读书，陪他练习各种文明用语。可即便是孩子也想改正，但成效微乎其微。万般无奈下，班主任拨通了男孩父亲的电话。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其他方面都不错，心里其实也很懂事，就是嘴上总控制不住，经常出言不逊，辱骂同学。”

他父亲一听，立即火冒三丈，在电话那头就开始大吼大叫，吵得整间办公室都能听到：“老师您放心，这小兔崽子是****活腻歪了，我***辛辛苦苦供他读书，他****，回来我就****抽他。”此处省略几十个字的国骂。

老师们终于明白了这孩子为什么如此与众不同，也明白了为什么在学校刚刚有所进步，第二天又积习难改，故态复萌。放下电话，班主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呆坐了很久。

从教多年，我无数次见证了这个规律，家庭是塑造孩子基本人格的摇篮，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善良温暖的学生身后大多站着同样通情达理的父母，豁达乐观的家长领来的孩子也多是开朗可爱，积极主动。一个孩子，除了他眼睛的颜色、皮肤的深浅、头发的发质，他的第一个行为、第一个习惯、第一个认知都来自家庭和父母的引导。就像一条无论是降雨、地下水还是雪山融化而形成的河流，起初的水质、流量大多都要靠源头来决定。

如果孩子终日看到的是凌乱的居室、争吵的父母，那孩子最早学到的就是攻击和焦虑。

如果孩子每天接触的是寒冷的漠视、做作的伪善，那孩子首先学会的就是冷酷和阴险。

我知道世事无绝对，这其中当然会有逆袭，会有反转。如同每条河流的水质也会因地形造成沙石沉积或植被降解吸附淤泥而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改善，就像我们在长大的过程中也会接触到更多的教育入口，有机会公正地批判地稀释或调整之前所受到的一切影响。

但这种自我清洁的过程毕竟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心血，为何要给孩子人为去制造这些障碍呢？你怎么忍心眼见儿子不眠不休用每一场执着去抹平因你的忽视而造成的自卑，你怎么忍心看着女儿飘移不安的眼神里藏着因你的暴躁而生出的多愁善感。更何况，一个孩子无论在今后遇到多好的机会，获得多好的教育，也不可能完全消除他在原生家庭中形成的那些观念与习惯。

3

于是我听到不少家长抱怨为人父母责任重大，哭诉自己常濒临崩溃，不知所措。可既然选择了养育儿女，就无法推脱责任、半途而废。美国知名的生物学家罗兵﹒贝克的《基因战争》里曾写道：其实人类在潜意识里就预设好了该如何为人父母，而且，我们被预设好要成为优良且成功的父母。这些基因在我们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为我们如何胜任父母的角色做好了准备，引领我们在中年时期克服为人父母的种种困难，并在年老的时候反省自身的成败。别说这是我第一次做父母或者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做父母。人类在为人父母这件事上，拥有足够多的程序设计和基因策略。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我们知道应该放下手机，用温暖的对视代替敷衍的相伴。

我们知道应该拿起书本，引领孩子一起进入知识的海洋。

我们也知道应该诚实善良，就像你希望孩子也拥有相同的品质一样。

别说你不知道，也许你只是暂时还没有做到。也别害怕逃避，每一对父母都是在学习中不断进步，不断成长。好的父母不是指能给孩子提供多么优越的生活条件，而是言传身教让孩子拥有健康的人格和美好的心灵，让他有能力在社会上展现出自己生命的价值。

父母究竟是什么？是基因的传递者、智力的开发者、还是人格的孵化者？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而做好父母，是大多数人一生的命题和修行。在陪伴与教育孩子的几十年光阴里，每一位父母都会发脾气、会犯错误，甚至误入歧途，不得要领。但身负重任的我们绝不能逃避责任，轻言放弃。未来无论是回环曲折，还是一马平川，孩子都会带着你给TA的这份底色，翻山越岭，百川入海，向着TA想过的人生奔去，愿那时的你不会有太多的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