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1 如烟 武汉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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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色的豌豆花只是点缀在一大片一大片麦地的边边角角，但是春天的风将豌豆花的香气四处传播，田野上弥漫着香甜的味道，还有蜜蜂的嗡嗡声，正在田野上跟着小伙伴学着吹麦管的，不知被谁一把提起，夹在胳膊下，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拧到了外婆家门口，家里的堂屋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不知是谁的手拉着她穿过树林般的腿，来到八仙桌前，桌旁坐着一个穿着制服的比画报上的解放军叔叔还要精神英武的男人，牵着她的人死劲拽她的袖子，说：“叫啊！叫啊！快叫爸爸！”她张大嘴巴，一屋子人都等着她叫出那声爸爸，没想到她发出了哇哇大哭的声音……那一年，这个女孩三岁。

   八月末的清晨，刚刚去外婆那里呆了一个暑假回到家，依然做着和外婆在一起的梦，迷迷糊糊地被妈妈抱到了大床上，说：来，陪爸爸睡一会！然后就有硬硬的东西扎在脸上，女孩一下子惊醒了，却不敢睁开眼睛，甚至都不敢呼吸，她憋着，憋得都要哭了，但是又不敢哭，不知道是被扎疼了，还是害怕，似乎都不是，只觉得要窒息了，但是又希望时间就静止在那一刻，那张有些扎人的脸不要离开，一直贴着，担心自己一睁开眼那个自己该叫做爸爸的人就会把脸移开，就不会用鼻子顶着她的鼻子，亲她……但是终于憋不住了，不知怎么就大叫一声：“我要尿尿！”于是被迅速地抱了起来，都没敢看一眼那张刚刚贴着自己的小脸亲自己的脸是什么表情……那年，这个女孩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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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小女孩就是我，这大约是我童年唯一两次和爸爸“亲密”的记忆，我就是这样一个从小就感受不到父爱无法和爸爸亲近的女孩。

      很多年后看《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我觉得自己比她还要惨，至少她还能喊爸爸，还会做鬼脸让爸爸开心，而我，最最害怕最最难堪的就是要独自面对爸爸，比如妈妈要我去办公室叫爸爸回家，或者妈妈不在家只能找爸爸要班费，不得不喊爸爸，每次喊出那一声爸爸都是迫不得已含含糊糊嘤嘤嗡嗡，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听得到，而且一喊完我必定要立马低头转身，装着去做别的事情。其实，我一直没有实实在在喊出那一声爸爸，虽然在心里喊了无数遍，而且年纪越大，喊的次数越多，喊得越强烈。

      36岁那年的父亲节，我在博客里写了一首小诗，诗的名字就叫《我爱你，父亲》。诗里写道：

多少次站在阳台上目送你高大伟岸的身影，渐行渐远，

多少放慢脚步，想让你温暖的目光在我身后多停留几分。

我们习惯了将爱，投射给彼此的背影。

可看到我的女儿在你的怀中肆意撒娇，我竟心生嫉妒了，父亲！

多想勾着你的脖子，在你耳边窃窃私语的小女孩是我啊，

我要闻一闻你的气息，

和我小时候在你的枕头上偷偷嗅到的，

是否一样温馨？

多想你牵的小姑娘是我啊，

我要摸一摸你掌心的温度，

是不是像我想象的足以温暖全身？

     可是，这首诗，这句话，一直都静悄悄地躺在我的博客里，藏在我的心里，又是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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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岁那年冬天的一个深夜，我无意间听到一档电台节目——《今晚我和你》，我开始走上心灵成长和回归之路，我一次次专门回家，试图和父亲和解，但是我越是努力，我的喉咙越是像生了锈上了锁，每当爸爸两个字要出来的时候，嗓子就开始发痒，咳嗽…… 三岁时受到惊吓发生梗阻的小女孩一直在那，豌豆花的香气，蜜蜂的嗡嗡声……

    原来，就是这个小女孩像一堵墙一样挡在爸爸和我中间，她的惊惶恐惧无措一直都在，而我却盯着爸爸这么多年，她又躲避爸爸这么多年……我们却没有彼此看见过。在亚新老师的陪伴下，我们终于相逢了。

     又是一个寒冬的夜，又是在电波里，听到一个女孩和爸爸的故事，那个女孩和我一样感觉到不被爱，那么渴望和爸爸连接和亲密，亚新老师带着她去跟爸爸表达，顷刻间，就像化冻的春水一样，我拿起电话，毫无阻碍无比激动和流畅地喊出：爸，我爱你！！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她真担心爸爸会受不了，而那个在她眼里一直严肃威严的爸爸就像已经听到这个声音无数次一样，波澜不惊地第一次喊出她的小名，无比平静地像说了无数次一样地回答：群，爸爸也爱你！这一年，我四十二岁。

    那个三岁的小女孩，那个惊惶害怕和无措的小丫头，等待了三十九年，终于有人看到了她，懂得了她，她终于主动喊出了那一声爸爸！那一刻我觉得幸福，但也有些难过和遗憾，人到中年才可以去走近父亲，做回承欢膝下的女儿，错过了那么多幸福和美好的日子啊——如果父母一直让我待在他们身边该多好！我可能就不会走的这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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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的8月，我在广州参加一个心理学的课程，在课程里有一个体验，就是像进入爸爸的身体一样去感受爸爸，当我成为爸爸的那一刻，像自己无数次偷偷地在阳台上所看到的爸爸那样去挺直腰板走路，我分明感受到爸爸的背上那道灼热的目光，原来爸爸一直知道，却从未回头，原来爸爸一直在等待，等着我喊出那一声：爸！

    是啊！从小到大，我哪怕是支支吾吾地喊出爸爸也不超过十声，几乎就没有正经喊过一声爸爸，可是爸爸从未逼过我，责怪过我，就像女儿不喊爸爸是天经地义的一样，原来，就像在我心里无数次在喊爸爸一样，爸爸也随时随刻都在等待着这一声“爸！”我喊出这一声爸用了多少年，我的爸爸也安心地等了多少年，从未催过我！

    而我，却从未想过，那个在我眼里总是严肃冷峻不苟言笑让我无法亲近的父亲，看着自己的女儿从幼年到少年，从花季少女到嫁为人妻，直到做了爷爷，年过六旬，才听到自己的女儿喊出一声爸爸，这些年我的爸爸是什么样的感受？我的父亲有过怎样的难过和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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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南国的天空下着大雨，我的心在大雨里呐喊：爸！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对不起，爸爸，原来那么多的爱一直在我眼前，我到现在才看看一点点！

     那是最后一天的课程，我在提前离开去赶高铁之前，跟在课程里说“三岁之前和父母分离两周以上的心理创伤不可逆”的老师分享——老师，不是这样的，爱一直都在，我从未被伤害，只是我没有看到爱！谢谢今天的体验让我再一次看到我一直是个活在巨大恩宠里的睁眼瞎，是捧着金饭碗讨饭的乞丐。

      如果你也是和我一样从小感觉不被爸爸爱，没有和父亲亲密体验的女孩，我想告诉你，爱一直都在，只是需要我们睁开眼睛去看到，去拥有。

（2014.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