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一天的作业
(2011-03-15 16:22:09)
标签:
杂谈 |
亚新老师,
您好!
在这样的一种场合下,我感到很紧张。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拥挤的电梯里,是这样的一种场合:我们都有着某种联系,需要相互认识,一起完成一件事。我不希望别人注意到自己,也不是那么热衷于认识一个又一个人,我对人并不抱太多期望。尽管大脑很清楚,如果要将自己从一些陈旧的模式中解救出来,一定要这样做。老师让我们相互看着每一个人,用目光跟那个人问候,我做了,但感到一些不自在。我不喜欢向人挤出一个莫名奇妙的空洞的微笑,也为没有内容的四目对视感到心里发慌。别人的注视和打量也让我感到很不自主和恐慌。总的来说,我在这样必须要发生联系的一群人的场合感到很不知所措,手和脚不知道要放在哪里,脸上要做出何种表情,声音也发不出来了。我失去了一部分的自由。
您问我,我把父母的背景和他们的成长经历了解和分析得这么清楚,有意义吗?我说,清楚比不清楚要好。您又问,对我和父母的关系有帮助吗?我说,有改善。老师说,这个一直都是我的模式,就是一定要先了解,觉得安全了才表达。(当然,我也常常发现我的了解只是误解,很多时候表达了才知道)我说是的。老师说,我时不时地感到不安全,所以发展出这些用脑的模式,但其实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是这样的,我觉得很对,我的脸越来越红,因为感觉大家都注意到了我,我低着头,有些想要躲起来。我很害怕别人靠近我。我想躲起来。
我觉得不安全,主要是在害怕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两种情形:第一是被人不理解,反而很粗俗地嘲笑,就像小时候我妈妈所做的那样;第二是担心另外的那个人会无休止地纠缠着我,向我索取关心和注意,爸爸妈妈都这样做过,但我无法有求必应,毕竟我有很多其他更感兴趣的事。爸爸对我感到失望了也就冷漠了,常常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和我说话,挑衅我。而妈妈就找了借口打骂我,拿她家长的权威来指责我。我至今可以对别人的不理解和嘲笑泰然处之些了,但仍然极度害怕别人对我需要过多,而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老师讲了一个很有慧根的小和尚的故事。他把和父母年龄相仿的人当做父母来爱。我又何尝不是这样?除了对和父母相似的人有亲切感之外,我同时也害怕和躲避和我妈妈相似的人,还以为和我爸爸相似的人都应该像我爸爸那样爱护我和包容我。往往在生活中发现自己只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幻觉中,以为别人是这样或者会这样,但其实根本不是。
LLF和LL问我英语是不是很好,我犹豫了下说是。尽管觉得这样回答有些生硬,不够谦虚,父母常会指责我不知道谦虚。另外,我确实记住了大家的名字,尽管当时并不能脱口而出。因为在每个人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开始把名字和人对上了,想着如果我要提到一个人或者直接跟一个人说话的话我不能只是指着他或她,说TA,或者说一堆定语来描述TA。后来亚新老师问大家都记住了没,我没想到举手的只有我一个人,第一次这样,第二次也这样,第二次我走到每一个人面前说他们的名字时已经感到有些不安了。我觉得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迫切需要大人认可和夸奖自己很聪明的小孩,过去妈妈会指责这种行为。可我不需要这样来表现,记住就记住了,没有必要记住了而故意不举手。还有,挨个挨个地把每个人的名字说一遍只会记得更清楚,把每一个人的脸,眼神和名字对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好。
课间休息时,我不知道要主动去跟谁说话,我宁愿一个人坐着,总是别人来和我说话。除非真的有什么事要说或者要问,我不习惯为了说话而说话,也不习惯有事没事地关心他人。但这样坐着我也会感到一些不安,因为父母会指责我这样看起来很傻很笨很老实。
领悟人的一体化,我感到很难很难。有很少数的一些时候,在当我感受到生活中的一些美好时,我觉得我与身边的人还有我从来不曾认识的人都是心心相通的,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可以当做自己的家乡,可以爱邻如爱己,爱每一个人,爱这个世界,爱每一种肤色,爱每一个国籍。但更多的绝大多数的时候,我一直在做的是要把人与人分得清清楚楚的,妈妈的痛苦就是妈妈的痛苦,妈妈的需要是妈妈的需要,而我是我,我的需要是我的需要,妈妈不理解我的悲伤,我理解妈妈的需要,却不愿意违心地满足她的需要。妈妈常常指责我说我不亲热他们,可我自己以为我认识最深的人只有他们,没有别人,我自己已经默默地为他们做了很多事了。我不想对他们讲我真的很爱他们,因为他们的回应使我感到非常不舒服,而且他们会缠着我。我想从他们的世界里逃出去。
今年回家,爸爸一见到我又没有好脸色看,哀叹着自己这辈子白活了,到了这个年纪都还没有升级。爸爸和我说话总是气冲冲地很大声。而妈妈对我的态度是很温和的。爸爸和妈妈说话也是大声地直来直去。有天我终于不能再忍受了,我想爸爸这样对我说话是因为嫉妒妈妈把应该对他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我,就因为我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跟他们打电话。我跟妈妈说,爸爸最近老是以训斥的语气跟我说话,我自认为应该受到更好的待遇。她说,那你自己跟他说。我说,他说我的原因是因为你对他不是很好,但你对我过分的热情,他嫉妒;爸爸对你那么照顾,你却没什么好言好语对他,他的需要没得到满足,就把气出在我身上。妈妈听到这里,生气了,眼睛一瞪,朝我大叫起来。我说,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你一下子不能接受我也理解,我就说到这里,我不喜欢没事乱讲话乱猜疑,我说这些是因为我想这些已经想了很多年了。我又接着提了以前妈妈嫉妒我的时候的事,她什么都没再多说,默认了。过了一会,爸爸从外面回来了,我去洗澡,听到他们在洗手间外面说话,妈妈的语气缓和下来了,也温柔下来了,爸爸也随着低声细语地和妈妈说话。也许看来我的理解和推测是有道理的。妈妈的学习能力真强啊,真是不容易!
爸爸依然时不时地在我面前抱怨我至今还未婚带给他的焦虑,我说,我是想找一个合适的人,我不想随便找个人拉倒。他带着羡慕的神情说起他所认识的18岁就结了婚的女孩子,然后再把我说一番。妈妈甚至有些同情我的单身身份,可我觉得这对我简直就是一种不尊重和侮辱。我不需要他们的同情,我觉得自己这样单身也蛮好的,总比勉强着和一个明知道不喜欢不适合的人拉扯在一起过日子好,我尊重自己这样的状态,我也希望我最亲的人能够站在我这一边,面对别人的闲言碎语,而不是跟着别人一起来数落我。那天我跟妈妈说,我长这么大,为妈妈承担了很多,问她知不知道?她说,她知道。我有些惊诧于妈妈的领悟能力,看来妈妈似乎已经看到我的处境了。晚上,爸爸打麻将回来,我说:“爸爸,我想跟你说几句话。”爸爸摆摆手:“什么都不说了。”妈妈说:“你让她说。”我说:“爸爸,我想请你以后不要老说我还没结婚的事了,你的感受我完全了解,你说得多了,我觉得很不舒服。还有,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地冲着我说话,这也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平静地跟我讲出来,我也听得进的。”爸爸说:“那我以后什么都不说了。”我说:“那也行。”我又说:“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跟我发脾气似地跟我说着话,不过是在学着妈妈过去的样子,妈妈现在都缓和下来了。过去我听妈妈的,是因为我以为妈妈真的会把我打死,我为了活下去只能顺着她。现在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你把这招借过来,一点用都没有了。你要这么对我的话,那我就跑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妈妈说:“我那时侯打你,只是搞得吓死人,其实没这个意思。”我说:“但我那时那么小,我就以为你想把我打死呢;而且你那时还不许我说死这个字。跟你讲都讲不清楚。”爸爸也安静了,沉默了,他语气柔和地问我,洗了澡没有?我说没有,现在不想洗。
下午冲击时,我感到LL很爱护她的弟弟,就像很多妈妈对儿子,或者妻子对丈夫一样,感到有些不舒服。我很少护着我妹妹,小时候妈妈也很少护着我,妈妈却常常护着妹妹。现在,妹妹常常护着我,但我却尽可能地不干涉妹妹的生活,让她独自地面对她生活中的各种事情,只有在她确实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才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如果她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时,我总是愿意倾听。这大概也是我期待的别人对我的样子,但有时候,妹妹期待我能照顾得多一些,也许。
昨天上完课,晚上睡觉时,我梦见以前的同一个办公室的同学。那时,办公室就我们两个女生,也许是因为她显得自信和成熟吧,有一些很内在的女性气质,我有些怕她,担心她会很快发现我的幼稚,逃避和生硬,然后采取很鄙视的态度,就像我妈妈过去在她的那些女性朋友面前一样,很鄙视我(她跟她们说我很淘气,像男孩,我那时候坐在她身边一动也不动,只想从地上挖个洞钻进去)。我从不和她主动说话。有一次,她叫我一起吃饭,我说好,我们一起去了,她安静了一会,一开口就对我说:“我觉得你非常女性化。”我大大地吃了一惊,说:“好像从来没有人这么说我。”后来我们聊了很多,也谈到了各自的最亲的人。我才明白我在面对她时感到自卑的原因是因为她和她妈妈的关系非常亲密,而我从来没有过,现在也没有,我身上缺失了很多,过去的那些成长的年月就像一阵迅猛的大风刮过,我就成了现在这样残缺不全的样子。我那时简直把她当做偶像了,尽管她自己告诉我说她觉得自己个子很高,有些男性化,她感到很自卑,因为她觉得自己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我从经验以为,漂亮并不是那么绝对的,也不是最重要的,只是某种结果,而不是本质。有一些东西远比漂亮更让人长久地心驰神往。后来,因为聊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们发现的差异也越来越大,友谊也就慢慢地淡了,我出国后也就很少再联系了。但我一直觉得我缺少她那种来自和妈妈的亲密关系中的自然而然的自信和自在,这是女性气质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无法模仿,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完整。我那时正在做美容顾问,在很多次沙龙还有与顾客的会面中我发现自己极其笨拙和生硬,我无法像别人一样自在,无论是在哪一个场景中,我都深深地感到胆怯和自卑。我那时整日整日地为此懊恼并痛苦着。
后来我很少想起她,昨晚梦到她,看到的她似乎并不像我一直以为的那样成熟和自信,她也有很多自己的痛苦和自卑,她也会显得很像我妈妈所指责我的那些“男孩气”。而那时,她只是想和我交朋友,聊一些事。我却在她那里看到了一个胆怯自卑和有缺陷的自己,一方面把她当做偶像或者榜样(她的自信是跟处理问题的能力很强带来的自信完全不一样的),另一方面我却害怕极了,担心她会像妈妈那样挖苦和鄙视我的幼稚。也就是说,因为我对她的防备,在摆脱了妈妈的控制后的生活中,我依然无法发展出青春期时被妈妈禁止的友谊来。我感到懊恼。但自己经历了很多的痛苦和反省之后,事情似乎也在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着。
我和妈妈不亲密,我也会向她表达对她的关心。但我的表达全都是安全的,那些我知道我可以的,以及我知道她需要的。我偶尔也会冒险表达一些我早已想要表达的东西。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的界限了,我很少越过。我妈妈对于谈及亲密和性极其胆怯和羞怯,我很不喜欢这样,但我一直都很小心地不要触及这些,使她敏感。也许是因为离开她已经很长时间了吧,这次春节回家时,我问她:“妈妈,您和爸爸是在什么时候结婚的?”她瞪了我一样,显得很恼怒,意思是说我不该问这个问题,当时我妹妹和她男友也在场。我觉得莫名奇妙,我已经忘了她的有些忌讳了,于是又问了一次,她还是不说话。后来等到我妹妹的男友睡觉去了,她瞪了我一眼说:“你干嘛要当着人家的面问这些?幼稚!”我这才发现,我已经变了很多了,而妈妈依然生活在她那些现在看来毫无意义的条条框框里。我的这个问题也不是突发奇想的,当时我们几个人正在看非诚勿扰,我爸爸老是为我还未婚而焦虑,于是我妹妹建议说我可以去上非诚勿扰。然后也跟妈妈说了,那天晚上正好有一期非诚勿扰,于是我们几个人坐在那里看。说实话,和妈妈一起看非诚勿扰,我觉得非常不自在,还好妹妹和她男友也在,他们很坦然,我也就没有让自己的不自在在整个空间里弥漫开来。
我不喜欢和妈妈一起看和情感相关的任何电视。小的时候,如果电视上出现两个人接吻,她就说不许我们看这个。或者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出现在屏幕上,她就会很警觉地走过来和我们一起看,我们很怕那两个人会接吻或者拥抱,往往会赶紧调台,如果我们不调台,她就会乏味地评论一番,然后让我们换个台。在家里看电视难受极了。如果我在家一个人看电视,然后妈妈走过来,我就会很快地感到不舒服不自在起来,真希望她赶紧走开,也不想听她那些漫无边际的评论。但我从来没赶过她,只是迅速地对正在精彩的剧情失去了兴趣,感到很不舒服。直到现在也还是这样。
小时候,我一直都很不喜欢和妈妈睡在一个床上,她也不喜欢我,她不喜欢和我睡在同一头,总是让我睡在她的脚那边,她经常抱怨我睡觉喜欢蹬被子,只要我的脚一动或者一翻身,她就会揪我的脚或者揪我的腿,很疼。我不喜欢和她一起睡。和爸爸一起睡就很不一样了,我总是和爸爸睡在同一头,冬天冷,爸爸总是先把被子捂热了,我才进去睡。爸爸常常抱我,但我不太记得妈妈抱过我的情形了。也许是抱过的吧,但我和妈妈在一起总是觉得不自在和很紧张。
今年春节回家,一个表弟结婚,爸妈有事,我和姨妈一家去那个表弟家喝喜酒。在那里过了两夜,客人很多,我们都是几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我和姨妈还有一个阿姨睡在一个床上,她们是姐妹俩,她们睡在一头,我睡在另一头,睡在她们中间。姨妈摸着我的脚说我的脚很软,摸着很舒服,我摸了一下姨妈的脚,她的脚上已经起了硬硬的茧。挤在她们两个中间,她们一开始挨着我或者胳膊搭在我身上,我不敢翻身,但老是保持同一个姿势又很不舒服。我跟她们说,我要翻一下身,她们把胳膊拿开让我活动一下。我觉得很好,第二天晚上我又不停地翻了几个身,没有预先跟她们说,她们也没说什么。两个晚上睡下来,我感觉还蛮自在的。姨妈说,好像还从来没有和我一起睡过。虽然我们家和姨妈家离得这么近,以前我回家时,姨妈也常常留我在她家吃饭或者过夜,我从来没有在能够回家过夜的情况下在别人家里过过夜,这是妈妈绝对不允许的。有一次也是春节,我和妹妹在姨妈家玩,正好赶上他们吃晚饭,姨妈留我们吃饭,我们拗不过,就坐下来吃了,吃完饭回去,妈妈大声地质问我们,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那时候,我已经上大学了。虽然和姨妈在一起相处得并不多,但我常常觉得跟姨妈更亲密一些。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愿意和妈妈睡在一个床上。
亚新老师,我先写到这里吧,我已经写了一天了。期待下一周的会面!
LXQ
亚新回应: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