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强
我和小妹同为“贼”也。“好汉做事好汉当”，“贼首”理所当然非我莫属，小妹只是“帮凶”，是在我的“怂恿”下，一步步走上“犯罪”的。做哥的自有做哥的水平，我与小妹“有福同享”，绝不“有难同当”，更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谁让咱是亲兄热妹呢。
不是故意为自己解脱，我“做贼”事出有因，账不能全记在我头上，要怨就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七岁小妹四岁，生产队分得可怜的那点粮食，人们根本填不饱肚子。我清楚记得没吃过一次“净面”窝头，里面不是掺上树叶就是野菜，再就是“地瓜宴”，水果更不敢奢望。有一年，队里分了三斤干枣，因为大多数枣树刨掉烧地瓜炕了（育地瓜秧）。母亲为防“贼”偷，用布缝制了一个小布袋，把枣装进去，封口缝死，藏在板柜里，为做到万无一失，外面加了锁，留着过年蒸年糕。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天中午，娘听到队里钟声下地了，敢情拿东西时板柜忘了上锁。常言，百密一疏，这次终于让我逮着机会。娘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迫不及待地掀开柜盖。探头一看，小布袋藏在柜底角，不由喜出望外，伸手够了几次够不上，情急下搬来小凳子，扎进身子把小布袋拎了出来。娘把封口缝得严严的。我犯难了，“馋虫”已爬到嗓子眼儿了，眼看胜利在望，绝不能功亏一篑，到此时只能“记吃不记打”了。
我看着布袋琢磨来琢磨去，试着用手指在封口的针线处小心翼翼地往里抠，最后终于慢慢地钻出一个小洞，抽出小手指，用双手轻轻往外挤。一颗，两颗……挤出了九颗。“做贼”第一次“做案”成功，心里止不住“怦怦”直跳。为避免被娘发现，我收住“小贼手”，重新把封口弄好，把布袋放回原处，赶紧把一颗小枣放进嘴里，香喷喷、甜滋滋的，使劲吮吸着久久地不肯把枣核吐掉，那感觉简直无法形容。
“哥哥，你嘴里吃的啥……”不知小妹啥时在外面玩耍回家，我惊魂未定满脸不自然，急忙遮掩。最后架不住小妹一再央求追问，我道出实情，并“恫吓”她，不许告诉娘，否则不给她吃；以后被人欺负，不替她还手。说话有点不太利索的小妹，认认真真表了“决心”，才分给她四颗。从此之后，我俩“狼狈为奸”，趁母亲忘锁柜的机会，故伎重演，“贼胆”越来越大，屡屡得手。为了共同的利益，小妹被我“拉下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贼事”终于败露。临近年关的一天，娘拿着瘪瘪的小布袋，拷问我俩，开始我咬紧牙关死不承认，小妹吓得不住用眼偷偷瞟我，最后气得娘抄起笤帚，我才挺身而出。
“是我偷吃的，不关小妹的事……”娘迟疑片刻，扔下笤帚把我和小妹楼在怀里，眼泪簌簌地掉在我俩的脸上。
“娘不怪你们，好吃的东西谁不想吃，只是别对娘撒谎……记住，别人家的东西再好也不能拿……”
不是娘手下留情，这顿揍是挨上了，事后我和小妹不由得暗自庆幸。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我本该“贼心”收敛，重新做人，可讨厌的“馋虫”，惹得我“贼心不死”，逼得我“铤而走险”，不得不“重操旧业”。
第二年夏天，在外教书的父亲回到家，进门和母亲“喳喳”了几句，娘踮起脚把干粮筐子从房梁的铁钩上摘下来，把顶着红花纸的一个纸包偷偷放在里面。要不说“家贼”难防呢？父母的这一切举动早被我暗中窥见。耐心是成功之母，做“贼”必须从容镇定，小心谨慎，我深谙此要诀。终于等到父母下地干活走了，我飞也似的跑出家门招回小妹。有诺必践，做哥哥的不能毁约，“胜利果实”不能自己“独吞”，诚实是做人之本嘛！
“英雄”难过“美食”关。小妹帮我搬来凳子，取下干粮筐一看，是点心，是只见未曾吃到的点心。看到即将到嘴的“胜利果实”，我俩心花怒放，急忙拿下红花纸打开了纸包。油晃晃、亮晶晶、香喷喷的各样点心“光华灿烂”，馋得我俩垂涎欲滴，你争我抢，吃在嘴里甜在心里。最后剩下三块，我害怕了，赶忙制止小妹，从锅里拿出一个菜窝头，掰成小块，放在纸包照原样包起来，重新搁在筐子里，挂在房梁上。一切伪装完毕，我和小妹才放心回味美食的余香。晌午父母回家，母亲取出点心想给生病的爷爷送去，一瞅纸包不对劲，忙打开一看，这回娘真急了，不用问，“罪魁祸首”非我莫疑。娘一边数落一边用笤帚打我，吓得小妹藏在父亲的怀里不敢抬头。
这是我童年做“贼”的两次经历，不，绝对不是两次，“漏网”也不知多少次了。我敢对天保证，从小到大只做过“家贼”，绝对没有做过“外贼”。
(已载12月27日《德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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