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民
我出生在穷乡僻壤的黄河滩区，记忆里，母亲含辛茹苦拉扯我们姊妹7人长大，吃糠咽菜。一直到我大学毕业，安顿了工作，有了自己的门户和3口之家，我都还不知道“馋”的滋味，除了那一次——
那是30余年前的一个秋天，我高考中第，就要远走去一座山城读书了。临行前几日，母亲叮嘱大哥带着从未出过远门的我，来到300里外的德州城里，看望我的姑姑。那是我第一次走进城市。一下火车，我就被城市的繁华弄得眼花缭乱，大哥拎了我的手，到车站对面去坐1路公交客车，转了几个弯后，在市人民医院下车，又往北行走一段路程后，就到了姑姑家门前。那是一处面门朝东的独门院落，毗桥邻水；院子里有一棵高大泡桐树，秋季里遮天蔽日。
我记得那天是个星期天，表兄表妹正好都在家，姑姑见了我们非常喜悦，不住嘴的夸赞我有出息，好像我考上学也为她争了头彩似的。中午姑姑忙柴拾火的弄了一大桌子美酒佳肴，其中就有一只金金黄黄还冒热气的大扒鸡，彼时，我根本不知道那就是全国闻名的“德州扒鸡”！
在乡下农村，家里喂养的毛鸡，母亲从来舍不得杀了吃，都是卖了钱换些酱醋油盐，更别说见过闻过扒鸡了。那天中午姑姑一个劲儿地说我：“吃，吃呀，动筷子夹呀！”可我只是“嗯嗯”着，并没有动筷。其实我看到一支整鸡圈胳膊圈腿的趴在盘子里，根本就不知道怎样下筷子！还是表哥看出了我的窘迫来，欠身用竹筷两边一扒拉，那光鲜鲜的鸡肉就软软地骨肉分离了，继而浓香四溢，还没入肚，人已垂涎欲滴了。姑姑似乎幡然醒悟过来，赶忙夹了数块放进我的碗里，我随即狼吞虎咽起来，一只鸡让我吃去了大半，甚至把鸡骨头都嚼碎吞进了肚里，吃得满嘴流油，那个过瘾劲就甭提了！
那是我第一次进城市，第一次去德州市区，第一次吃上德州扒鸡。那时，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扒鸡，而且竟然这样的美味！从此以后，那次吃扒鸡就成了我人生中最难忘的经历之一。那天要回去的时候，姑姑特地又给我们买来了两只扒鸡带上，说：一只送与我的奶奶，另一只送与我的母亲。
后来，我远离故土，到一座山城去求学，在那里的商场，我竟然发现“德州扒鸡”赫然在目。这令我喜出望外。在服务生“德州扒鸡，闻名天下”的介绍声中，我感到了自豪和荣耀，虽然我那时没有钱来再买。毕业后有了工作，也有了家庭，生活逐步殷实富足起来，鸡、鸭、鹅、肉、鱼、蛋、奶，也成了家常便饭，可我总是觉得后来吃到的扒鸡，总没有27多年前在姑姑家的那次香甜。
有一次，我到德州市区出差，特地到正宗扒鸡店买了光鲜鲜两只拎回家，一只给母亲送过去，另一只晚上我们三口就围着桌子啃着吃，妻子笑眯眯地说：“怎么样？”我还没答话，儿子却说话了：“真好吃！”他瞟了我一眼，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问我说：“爸，你第一次吃扒鸡有现在这样好吃吗？”我笑了起来，瞬间里我明白了，“德州扒鸡”味道没变，只是那个时期的我和今天的自己已相去甚远，改变的不是它，而是我自己的粗糙心境……
但是，无论世事如何的变迁，也无论我灵魂云游到哪里去，我都不会忘记27年前那次来德州姑姑家第一次吃到德州扒鸡的情景，永远铭记着那段香甜的美好回味。
（已载9月20日《德州晚报》）
加载中，请稍候......
加载中…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