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翠翠这一动人的形象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女性,是湘西苗族文化的女神,是作家精心塑造的。她聪明、美丽、乖巧、淳朴、勤劳、善良、淡泊。
关键词 :翠翠
   
鲜明的时代性与社会性是“五四”以来文学的历史性特征,新旧力量的对比、斗争构成了新文学的主要内容,从而也被认为是人物典型化的主要特征。但是,作为“山民艺术家”的沈从文则以其独特的审美眼光来观察这个世界,发掘出这个世界的另一特质——自然性。其几十年创作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表现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
  因此,他怀着无限的爱心去建构了一个美好的理想的湘西世界。
  在沈从文的小说里,我们可以看到他塑造了许多士兵、水手、军官等男性形象,其间固然寄托着他的人性理想。但真正光彩照人的,还是他笔下出现的一系列女性形象,既有纯情稚嫩的少女,又有饱经生活磨难甚至沉沦到生活底层的少妇、妓女,其人性的善良纯朴总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沈从文小说里塑造了众多的典型人物,其中土里土气的湘西少女特别引人注目,犹如风雨山花别样红。在中国文学史上,因创造深阁闺秀的少女形象而成为文学名著的实在不少,但因写乡村少女而成为名著的确实不多。沈从文笔下湘西少女的涌现,无疑给中国乃至世界文坛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
  由于描写对象的不同,沈从文的笔墨运用与他写那些多情水手和多情妇人不同,与他对那些军人和地方小妇人的恋情描写也不同。他用含蓄的笔法,在笔端倾注了满腔的温柔和热爱,寄寓着他那由来已久、铭心刻骨的梦想。小说中人物的恋情纯净晶莹,如一块温润透明的碧玉。
  他笔下少女的爱情都很简单,没有其他言情小说那种大起大落波澜起伏的曲折情节。作品中的山水风景美则美矣,却又浸染着浓郁的哀愁。沈从文的小说也写生死,但他把那种呼天抢地、痛不欲生的生死之事淡淡地处置,平静写来,将人事的哀乐表现得悄无声息。而读者细细品味,又不难发现深掩于其中的作者的情感与意念。
    
沈从文着意写少女,在他笔下,不是一个,而是一群。象自小生长在溪边单纯而又任性的三三,单纯自然浑然不觉的小童养媳萧萧,温顺乖巧、多情执著的边城翠翠,谨慎心细、热烈大胆的象姐姐一样的阿黑,美丽大方、骄傲善良的夭夭……这一群少女犹如山涧的溪流,任情而动,她们天真无邪、纯朴善良的性格是那样相似,他们那份对爱的执著无不体现出一种美,一种向善的美。但由于身世和具体环境的不同,她们又是各自有自己独特个性的人生形式。无论是蒙昧的三三,自在的萧萧,还是执著的翠翠、阿黑、夭夭,她们平凡多样的人生历程中,都一样洋溢着生命的热情、自然和庄严。在这个充满生命活力、人性美、和谐宁静的世界里,翠翠们集中了湘西自然、民族、人情中最为优美的成分。那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那种朴素动人的人性美,在她们身上得到了最为完美的体现。
  纵览沈从文笔下的少女形象,她们都洋溢着青春美,都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她们的追求都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选择,这群少女被韩立群先生称为“自然女性”。
  自然女性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然性,表现为“自然选择意识”,“人物环境社会性因素的淡化和自然性因素的居于支配地位,反映在人物主体意识中便是社会意识的淡化和自然选择意识居于主体地位。”
  她们不象社会女性那样依据道德原则或政治原则而生活,而是从生存原则出发做出适合生命本体生存的选择,这种选择甚于生命的本能。这一点可以从少女们的择偶标准中看出来,她们的择偶标准有三条:年龄、体魄、智慧。这三个条件中包括了所有生命本体的因素,而不包括其他社会化的因素。
    
自沈从文的中篇小说《边城》问世以来,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特别是翠翠这一动人的形象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女性,是湘西苗族文化的女神,是作家精心塑造的。她聪明、美丽、乖巧、淳朴、勤劳、善良、淡泊。
             
一、淳朴的形象美
   
《边城》的主人公翠翠是一个迷人的形象,是全书之魂。她是凡人之女,更是大自然的女儿。湘西的清风、丽日给了她一个健美壮实的躯体,茶峒的青山、绿水给了她一双碧玉般清澈透明的眸子,碧溪的竹篁、白塔给了她一颗不染一尘的赤心,溪水、小船载满了少女的悠悠岁月。作者说她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在水边玩耍了。可以说这是个优美、健康、自然的淳朴形象。作者塑造的翠翠的形象取材于泸溪绒线铺的女孩、青岛崂山的乡村女子和“身边的新妇”沈夫人,凝聚了他的文化恋母情结,铭刻下了他对湘西苗族文化的无尽伤逝和眷恋。翠翠是个善良聪慧、温婉多情的少女。在她身上,有对祖父的深沉依恋和对爱情的真挚期盼,有外表的温婉腼腆和内心的炽热多情,所有这些都异乎寻常地融合在于一体。
               
二、善良的人性美
    
作者称翠翠: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她和爷爷在这古老而又清澈的溪水边、小船上、白塔下相依为命,不贪财,不羡贵,不嫌贫,不偷懒,愿守清贫,甘于助人,体现了中国劳动人民的传统美德——勤劳、善良、淡泊。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性格也便有了微妙的变化:少了一点乖巧,多了一些沉思;少了一些欢笑,多了一份羞涩。由少时争着坐渡船渡河的新娘子的花轿,学小羊、小牛叫,摘一把野花缚在头上,装扮新娘子,到站在小山头听那迷人的鼓声,想那迷人的夜晚,到后来便有了青春期少女们才有的心事。面对着那突如其来的分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年青、稚嫩的翠翠不知道是应该快乐,还是应该忧愁。为此她便常常坐在山头上,站在渡船上沉静地慢慢地咀嚼着人生的甜酸苦涩,吞咽着自己为自己酿造的人生之酒。
  后来,翠翠路遇了刚刚在划船比赛中中了头奖的傩送,两颗年轻的心灵撞击在一起,那种朦胧的爱意便在翠翠心中萌发。从此她觉得自己感情上有了一种新的需要,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当别人无意中提到什么时,她会脸红,可内心深处却又在盼望着听到与之有关的内容,等到这种盼望日久天长在心中扎下根之后,她那少女的纯情便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两年后端午节前夕她又见到了傩送,情不自禁地对爷爷说,那个人很好,以至在看划船时无意间听到别人议论傩送婚事时,一向沉稳的翠翠心中便乱作一团,甚至傩送和她说话也忘了应答。后来,傩送在月下为翠翠唱歌,酣梦中的翠翠竟被傩送的情歌所吸引,灵魂也浮了起来。可惜的是她却不知道这月下唱歌的年轻后生就是自己爱着的傩送。不久,天保为爱离家出走落水而死,傩送寻兄归来过碧溪时,又得不到翠翠的一点暗示,便赌气远走他乡。老船夫也溘然长逝。翠翠忍受着亲人离去之痛、爱人负气出走之苦,仍决定留在渡船上翘首期盼心上人的归来。翠翠与傩送这对互相深爱着对方的年轻人之间,既没有山盟海誓的豪言壮语,也没有离经叛道的骇世之举,更没有充满铜臭味的金钱和权势交易,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在原始乡村孕育下的超乎自然的朴素的纯情,有的只是遵从古礼的淳厚的人性,有的只是含蕴的东方式的传统的美德。这种情感像阳光下的花朵一样,清新而健康。作者不仅对两个年轻人对待爱的方式给予热切的赞扬,而且也热情地讴歌了他们所体现出的湘西人民行为的高尚和灵魂的美。在作者的笔下,翠翠是个天真无邪的山区女孩,她聪明、美丽、乖巧、纯朴、善良。傩送是个童稚无欺的乡下小伙,他勇敢、英俊、豪爽、热情、勤劳。在这人杰地灵的偏僻之地,两颗年青的心靠拢了,他们按照自己的标准同时选择了对方,一切显得那么自然,而在这自然之中却显示了“人性”在这块尚不开化的山村的永久魅力。作者正是通过抒写这一对青年男女之间的纯纯情爱、祖孙之间的真挚亲爱、邻里之间的善良互爱来反映了这片土地的人性之美的,通过他们的爱情悲剧,去淡化现实的黑暗与痛苦,去讴歌一种古朴的、象征着“爱与美”的纯人性的生活方式。在翠翠的成长过程中,少了一点乖巧,多了一点沉思;少了一些欢笑,多了一份羞涩;对爱情的希冀是此刻占据她心灵的一件事,和祖父的亲情,对爱情的期盼、猜测相互交织,从中折射出人性的美,一种自然的人类本性。
     
她不满意爷爷相中的“走车路”的天保,可腼腆的性格、少女的羞涩又让她难以直白地面对傩送的衷情,她神往为爱殉情,性格强硬的母亲,幻想着能像她一样出走,来争取自己的幸福,但善良的心地又使她难以付诸行动,对相依为命的外祖父的无限深沉的依恋,使她不能只顾自己的幸福而弃之于不顾。于是,她只能在对美好爱情的期盼与对美好亲情的依恋中无故寻愁觅恨,她是一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乖巧甚至有点狡黠的女孩子,她正当婚姻年龄,面对爷爷不失时机的委婉引导,她不能忘记;面对爷爷旁敲侧击地询问,她会闪烁其辞地表明态度;她会把夜晚听到的为她而唱的爱情,当作梦境讲给爷爷;她会把自己未来幸福的担忧,融合在对爷爷的依恋中讲给他听……
总之,这是一个聪慧温婉、腼腆多情、伶俐乖巧的花季少女,在她身上,对外祖父深沉的依恋和对爱情的真挚期盼,外表的温婉腼腆和内心的炽热乖巧,异乎寻常地融合为一体,小说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光辉的极富审美意义的少女形象。
            
三、残缺的爱情美
    
翠翠的爱情是小说的描写重点。翠翠是一个刚刚进入青春期的情窦初开、渴望爱情农村女孩。小说以几个端午节将几个生活片断联结起来,表现翠翠的爱情发展过程。十五岁的那个端午,龙舟下水预订的鼓声把翠翠带到了两年前的端午,在那一天她遇见了傩送。小说细腻地描写了她情窦初开的感觉,非常优美,正如古代诗词中所描绘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翠翠孤寂的心中起了一种莫名的惆怅和悲哀,这既与她深藏心中的相思之情有关,又与边城封闭的环境有关。日渐成熟的生命与长时间缺少变化的环境产生了不和谐。因而,翠翠在成熟中的生命,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翠翠惆怅与悲哀应当被视为一种健康的心理,是人性的自然流露。文中两次写到翠翠攀上山崖去摘虎耳草的梦,让我们更清晰地看到了翠翠的内心。梦是愿望的达成,梦所反映的正是翠翠内心的渴求,这是一种健康的合乎人性的需求,细致地反映了主人公翠翠生活在爱情世界里的心灵轨迹。
    
翠翠那古朴的爱情故事却蕴涵着无奈的命运感伤,唱出了一曲异化民族风俗下的爱情悲歌。众所周知,维纳斯之所以令天下人倾倒,就在于她的断臂给人无穷的想象;彩云遮月之所以美,就因它半遮半露,让人有既不能一睹为快,又不忍弃之的矛盾美。而《边城》恰恰因为这种充满遗憾的结尾,使它锦上添花,更显风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天下谁不想有情人终成眷属呢?翠翠既然与傩送两情相悦,理当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倘若如此,似乎又落入言情小说的俗套了,怎会产生“余音绕梁”的效果呢?
试想,如果傩送不去流浪,他们真的会幸福?傩送既有对哥哥之死的愧疚,又有对翠翠的依恋,左右两难,如何能以笑颜面对翠翠呢?而纯情的少女翠翠,不谙世事,自然无法了解傩送的复杂心理,岂不是空添愁怨?一个怨另一个不理解,一个恨另一个不温柔,长此以往,怎么会不心存芥蒂,亲极反疏呢?既然天保之死的阴影会压倒两个纯情之人,那么又何必画蛇添足,狗尾续貂呢?本来的圆满,幸福的记忆,为何要画上一个不完满的句号呢?等到海枯石烂,或许那个人不可能回来;流浪到沧海桑田,或许那心结也不可能打开。那痛一寸一寸地,蚀心刻骨,难道这算美吗?
是的,一件古董放在那里,绝对只是看看而已。倘若有裂缝,自然心痛,但更多是遗憾与欣赏。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难道这残缺不是一种美吗?
  
沈从文把自然人心之美化为少女,他的湘西题材作品留给人们最具体的形象便是质朴纯美的女性,她们是自然孕成的完美清纯的产儿,是作者人性与理想的载体。正是通过这些艺术形象寄托着作家对人生的理想选择,鲜明地表现了他对社会人生美丑善恶的价值估量,不得不引起读者的关注和思考。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