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9/mw690/001VdNyTzy6KVVB0DNef8&690

你想也想不到，就是这句话，这句在很多“极简主义”“省略分子”看来纯粹是多余的废话甚至傻话，让一切起死回生。

            “傻话”不傻，“废话”不废

           文 / 韩春丽

今天早上，我偶然读了一条微博，感觉醍醐灌顶。

这条微博说：心理学家发现，一个人说的话若90%以上是废话，他就快乐。若废话不足50%，快乐感则不足。在交流中，没有太强目的性的语言，更容易让人亲近……

要知道，昨天，我们单位领导还跟我在探讨，为什么我比较容易取得同事甚至陌生采访对象的信任？当然，站在《中国青年》高大上的立场来看，无疑我很正，气场因之而强大，这是我办事效率高的重要原因，似乎也没错误（领导鼓励的成分暂且不论）。

读过这条微博，我突然明白，我其实是因为经常讲傻话讲废话，而赢得了比傻话废话还要多的信赖。

                 我承认，我很傻

我相信，在亲朋好友看来，生活中的我，是个能说但并不是多么会说的人，经常说废话甚至傻话，这真不是我装出来的，而是天生难修正的缺点。

我也见过说话从来不罗嗦的人，这种人多数是男人。我的先生即如此。熟悉我们的朋友都说，话都让我给说了；但我则经常在听他一通电话后，总要奇怪：你多说几句会死啊？

“喂，哦，那个事是这样的，一二三四，好吧，就这样。”挂断。

“爸，今天是您的生日啊，祝您生日快乐！”挂断。

我嫌他太简洁，他嫌我太罗嗦，所以，我们在家里打电话，一般避开对方，谁也不让谁听到，免生矛盾。

我承认，做了N年记者的我，并不是个公众想像中言辞犀利句句切中要害的女记者，尽管我也时有犀利，也常常说话揶人一个跟头。

其实我非常向往的女记者，是我几次采访过的杨澜那样的，答记者问时的言语，几乎不用修改就可以直接发表，有文采有逻辑又主谓宾总搭配得那么合适到位。

遗憾，我不叫杨澜。

当然，我也有我的本领。能做到《中国青年》杂志的首席记者，二十多年，一直奋战在采访一线，经常跟那些在大众看来高高在上的名人们谈笑风生，至今充满朝气充满激情，那也不是随便哪个女记者都能够做得到的，对不？

你一定要相信，傻有傻的好处，有时候废话真的不废。不止日常生活中如此，就算跟名人们的采访也莫不如此。

让我举两个例子。

                   一句废话，“起死回生”

做人物采访的记者都知道，采访明星特别是大牌明星，是最难做的。首先约访第一关就会卡住很多访问记者。实际上，约访到大牌科学家，并不比明星名人容易多少。因为科学家需要安静的研究环境，出名宣传的意念很淡。

去年9月我去上海采访了陈宇翱。今年3月29日，陈宇翱获得了由凤凰卫视及凤凰网发起策划的第8届“2013-2014年度影响世界可出华人”大奖，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年轻海龟科学家。今年33岁的陈宇翱，去年获得了欧洲物理学会颁发的“菲涅尔奖”，之前他的老师潘建伟老师获得过该项奖。去年7月，中央邀请了60名中国一线科学家去北戴河度假，他是最年轻的一位，32岁。

我很想采访到他，因为他正是中青杂志应该宣传的重点人物。但我从网上看到的材料，关于他的信息很少，他获得“菲涅尔奖”一事，只有中青报发了一则并不长的短文，还有就是来自他母校江苏启东中学的一篇写他经历的文章——这些零星的东西传达给记者的信息是，一定很难采访到他。

在经过与陈宇翱的校友（本想走采访捷径）；查114电话问讯台，打中科大宣传部电话；再走共青团阵线，安徽团省委、校团委、校务办，校务办一位主任说，请打正规的采访报告过来，于是我赶紧写报告发过去——事情从最初到打报告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不过总算是打进了内线，有了点眉目。

耐心等过了三五天，我打电话过去，主任说，还没批下来；过两天又打，说陈宇翱的老师不同意他接受任何采访，更关键是陈本人也不在国内而在国外，意思是就算校方允许采访也采访不到。

我记得是按照约定，于某个晚上给主任打电话的。听完他的回复，我愣在那里，心如死灰，觉得采访就这样画上了句号，再争取也没用了。很自然地，我非常沮丧地说：“主任您知道我是多大年龄的记者吗？您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么吗——就想到边上去哭一场！”

你想也想不到，就是这句话，这句在很多“极简主义”“省略分子”看来纯粹是多余的废话甚至傻话，让一切起死回生。电话那头的是个男主任，本来他一直公事公办的态度，但他突然听我来了这么一句沮丧得能挤出泪水的话，动了恻隐之心，说：“好吧，我再跟他老师沟通一下。”实际上，就等于同意了采访。接下来，我们就顺利去上海完成了采访，并给陈宇翱做了2013年第22期《中国青年》杂志的封面。

                  傻话，裹满人情味

还有一次，我在阜成门国宾酒店采访影视明星袁泉。袁泉个子高挑鼻子欧化很洋气，但不太爱说话，几乎问一句就回答几个字，现场很尴尬。迟迟打不开局面，我抓耳挠腮，没办法，要不就瞎聊聊天吧，我没话找话地说：袁泉，你看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来采访你！

可是我的话音一落地，袁泉就站起身走了。我正万分纳闷呢，她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个小蛋糕，笑意盈盈地对我说：“生日快乐！”一时我好感动。不用说，僵局就此打破。

肯定的，袁泉也一定想跟记者谈得融洽，否则她不会答应接受采访，只不过开局不利，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句生活中的闲话，让这场谈话有了契机，两个人因此都活跃了起来。

可能有的人会说：这是工作，约定好了，无论刮风下刀子你都得来；生日年年过，过个生日有什么好稀奇，有什么值得拿到工作场合、工作过程中来说的？

殊不知，就是这句看似上不了台面的平常话，让原本你问我答的程式化采访，突然有了人情味；袁泉可能忽然觉得，这个记者挺不容易，过生日来采访我那么尊重我；或者是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她的修养就促使她瞬间反应，站起来去买蛋糕祝福生日快乐。

比照开头给我感想的那条微博，我觉得正是我不经意的傻话废话，因其自然而然的流露，而让对方有了亲近感，觉得我不再只是一个冷硬的“采访程序员”。

我当然也很赞赏“极简主义”与“省略分子”，肯定的，他们一年到头，比我们少付很多电话费，少占用别人不少时间，他们也许看起来简略干练，甚至因此而显得好口才好才华，但你总会觉得，他们差那么一点点东西，那就是人情味。

烟熏火燎的人间，一定比蓝天白云的天宫，更富生活情趣，更吸引人造访，否则，东方的仙女们西方的天使们，何以这个世纪接着那个世纪地下凡人间，络绎不绝？

如果说我是个有点成就的记者，要我总结我的采访经验与办事能力，除了很多大家必备的职业训练，我最大的一特点，就是比其他人傻那么一点点，废话多那么一箩筐。

                             2014/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