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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我生于斯长于斯！从小就听广播和电视里，总是嚷嚷这里是属于全国人民的。这话一直听到大，听得现在耳朵里起了茧子，可还在不断地听下去，弄得我自打出生就没有家乡和故乡的概念。其实这座城市，既孕育了我的高祖、曾祖、祖父、父亲，也孕育了我，所以他理所当然就是我的家乡。可从不懂事长到懂事，一直生活在这片被全国人民所有的土地上，哪里还能找到归属感呢？！无从选择也无从逃避。全国人民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源源不断地来到我的家乡，我的家乡自然就成了全国人民的。

我有时候经常在这座城市里迷失自己，看着全国人民把他变得各式各样的，我到底还是主人？亦或是我早就成了客人呢？！熟悉的一切全变了，全变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可要变就该往越来越好里变。

三十年前，这座城市还基本是他原有的味道，该是哪儿就是哪儿；二十年前，白天的他变了，可到了繁华褪去的夜晚，影子还是那条影子，踩住它就可以找到他；十年前，要再想捕捉到历史教科书上描写过的他，就需要费一点力气了，他可能躲在画着白圈儿，写着“拆”字背后的犄角旮旯里；一年前，他走了，不知去了哪里了，所以开始被人们缅怀了，一旦提到他的时候，都带着些许惋惜和思念。

我也是同我的家乡一起出走的。“家乡”二字从我的口中说出，真的很别扭，还是尊称他为“这座城市”吧，毕竟我认识的他已经不在了，没人知道他离开的确切时间，而主宰着他的新主人，也没有给他的离去，开个像样点儿的追悼会，甚至没有人对他的离开表示过挽留，而有的那点儿挽留，也只剩下写在一张张印刷纸上的铅字文章罢了。

这三天，行走在陌生家乡的大街小巷，让我熟悉的是他一条条街道一座座建筑和一个个地名，不熟悉的是曾经建设他们和现在拥有他们的新主人们。

第一天，穿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已经不再觉得自己像活在剃刀边缘了，而是这座钢铁丛林的每一根枝叶和每一个嫩芽，都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那里面的这一代新主人们奴役着下一代的新主人们，而我这位老客人，实际早被拒之门外喽！

这座城市也早已经不再抱怨什么，默默地接受着一切好与不好的，平日里的他从以前的衣冠楚楚变成了不修边幅，但这些都不重要，在新主人眼里，只要他听话，只要他按着自己想要的变化就行啦，只要出现在外人面前的他依然胭脂水粉，只要能供全国各式各样的人民聚居就足够啦。

可现在的他无论怎样改变，好像也满足不了全国人民的难调口胃了，先不去论这顿大餐的菜色是不是可口，就是菜量也已不够分配了。该怎么办呐？还不知道！只知道现在这里的企业单位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各类院校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楼盘住宅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公路高速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商场超市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银行邮政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公安法院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诊所医院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饭店酒楼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车站机场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古迹公园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公交地铁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结婚离婚的挤成了沙丁鱼罐头；就连出生死亡的都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其实我大可不必列举这么多，因为如今的这座城市，没有哪一样是不用去挣抢就可以轻松获得的，任何一个方面的机会和利益，都像非洲大草原上的一只刚出生的小瞪羚，四周围着一圈都是饿了八天处于哺乳期的母狮子，外边又一圈饿了十二天的豹子，还有一圈饿了二十八天的豺狼，再又是一圈饿了三十六天的野猪，最外一圈还排着一队饿得半死的秃鹫，在那儿等着拣点儿残羹剩饭呢。甚至还会有几只来起哄的斑马，站在外围看热闹，虽然同是食草动物，那要是能拣点儿什么占个便宜，或以后当礼物送给个有利用价值的河马，疏通疏通“马”际关系也是好的啊！这就是现在这座城市的真实写照。至于我为何写那么多的“挤成了沙丁鱼罐头”？纯属为了发泄！

第二天，独自站在十七楼上冷眼俯瞰下面的市井百态，已经有些超然的感觉了，目睹过的一切，亦都和我没有太大关系。每一辆满载新主人、旧主人、旧客人、新客人的大巴从眼前驶过，一串一串又一串“严打”之下产生出的“BlackCar”排列在本已接近无路可走的街边，当然“无路可走”在这座城市里是不用担忧的，到时候把罐头里的沙丁鱼放出来几拨儿，便会有了新路，因为鲁老师早就有云：“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人如此，鱼亦是如此。

街边那一串串“BlackCar”同时附属着一队队“BlackDriver”，他们检阅着每一个从眼前过往的“客户”，审视他们是否可以用来创收，有价值的会被上前拦住去路，问上一句标准的服务用语：“打车走吗？！”这句话的使用率甚至超过了，这座城市官方颁布的市民文明用语。

我眼皮底下的街道错综复杂、四通八达，可就是也被沙丁鱼们挤满了。每走一步，无论他们是回家、是上班、是上学、是闲逛还是去医院，都要像阿姆斯特朗登月那样，一步比一步地沉重。

他们鱼贯出入那些被称之为“城市中的村落”的聚居区，其实无论“乡村”还是“地球村”都是好听的词汇，而那个城中村的“村”在这座城市里却实打实的是一个贬义词，就算如何打算消除它，都是比推算出圆周率的小数点后100位还要困难的事情，因为问题不在于要花多少钱，而根源在于永远不变的“人以类聚”的生存法则，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不管你是什么口味的，离开铁皮回到大海，也还是不能重生的。

于是他们强大了，也许他们原本强大，就算环境再险恶一些，他们依然会悠然自得、自得其乐地活着，而绝不会被任何形式的苦难所打倒，这也像已被烹熟的沙丁鱼，早就没了对死亡的恐惧，不会像在汪洋大海中求生的鱼儿那样，存在于食物链中，如果在低等一些，那就有随时被高等者吞入腹中的生命威胁。

十七楼的高度不算恐怖，尤其是对我这样没有“惧高症”的，但眼皮底下的浮华景象，却让我随时感到不寒而栗。沙丁鱼太多啦，罐头都快挤爆啦。路灯杆挤歪了、广告牌挤歪了、过街桥挤歪了、地下道挤歪了、汽车站挤歪了、小平房挤歪了、大高楼挤歪了，就连公路都被挤歪了……

当然还有那一串串歪歪扭扭的“BlackCar”，而在他们的外围还包裹着一层层“BlackBusinessman”他们同样如法炮制一般地拦住那些能为他们创收的沙丁鱼，胡乱说着大声喊着，也不管沙丁鱼们能否听懂那些怪异的外语，除了假冒伪劣他们均不负责兜售别的什么，市场公平，价格放开，让他们在沙丁鱼中间有了一席之地，地位在某类沙丁鱼眼里甚至远远高于某类“WhiteBusinessman”。

这些新主人们不断开启着一个又一个铁皮罐头，挤进去逐个吃掉每一条沙丁鱼，当然现在他们还没有太大的胃口，还只是停留在不择手段地开启罐头上，由于缺乏专业工具，又极其饥饿，再加上得不到专业指导，很有可能吃不到里面的东西就先把罐头毁掉了，即便罐头被原始地成功开启，那里面的东西也可能由于用时过长外加气温升高而腐败变质了……

此时，十七楼的我，一杯茶，一支烟。下面的他们，有的忙，有的闲。

第三天，披星戴月地出发，迎着朝阳上路，东边的天空被渲染地火红火红的，照得罐头表面的铁皮滚烫滚烫的，沙丁鱼们又开始一条一条杂乱无章地拥挤着、抢夺着。

位于这城市东边的，是一座运输沙丁鱼和其他鱼类的“飞天怪鸟”的笼舍。太阳刚刚露头的清晨我就来到那里，意外的是那里的沙丁鱼，早已是渔满为患地乱作一团了。一只只机器怪鸟，衔着要来的来，衔着要走的走，可不管多少怪鸟，也不管多么辛勤地运送，也运送不完那源源不断地沙丁鱼。

我站在“怪鸟笼舍”的中央，目睹着一场场团聚和一出出离别，就在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群十六七岁的小沙丁鱼，躁动着欢呼着雀跃着冲了过来，粗略一数这个鱼群大致得有上百条吧。正在我纳闷的时候，却一下子找到了原因，就在被小鱼群包裹的中心，有一条外貌十分华丽的大鱼，至于他是什么种类，我一时还分不清楚，可能是一条深受青睐的营养非常丰富的三文鱼吧。

这群小鱼肆无忌惮地、旁若无鱼地围绕着她们心中至高无上的“SuperStar”呼啸而过。她们的出现提醒了我，原来在这个密不透风的铁皮罐头中，还有这样一群不谙世事的小鱼们，如果用人类的语言形容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吧。这一情景也让我不禁慨叹，一条三文鱼的能量就远比一群沙丁鱼强大得多得多。这也许是因为三文鱼虽然暂时寄居在这个罐头里，但他们是有机会有能力随时逃离这里返回大海，或是游到别的更大更安全更舒适的软包装罐头里的。但是他们要想具备这样的能力，现在还必须从这个铁皮罐头里的小鱼身上榨取更多养分和能量。而这些小鱼呢？她们天真的认为只要追随心中的偶像，将来自己长大也就能蝴蝶破茧般地成为“SuperStar”，可只有等到长大了她们才会知道，沙丁鱼是永远变不成三文鱼或是别的什么鱼的。

我终于逆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鱼群，离开了这座“怪鸟笼舍”这时的太阳又大又红，我仰着脸沐浴着温暖，身边的一切呢？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我，而此时的我也没有再去注意他们。

如今这座我从不习惯称之为“家乡”的城市，依然承载者全国人民的梦想，依然脱胎换骨地改变着。可我的心灵早已经随他古老的背影一起远去了，而身体却像沙丁鱼一样机械性地游走在今天的这里，不过我好像在不经意间就接受了腌制，再没有可能冲破铁皮，更别想要离开这里了……

（声明：乱写乱画！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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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小鹰

                                                          10月2日-6日15:21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