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情目”与“含露目”(读红笔记之十九)
(2011-05-31 17: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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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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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两位博友提出的问题很“专业”,是因为这两句词句的错讹与发现,曾经是红学研究史上的一件大事。
1984年冬天,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受国家古籍整理委员会负责人李一氓的重托,专程赴前苏联列宁格勒(现已改为圣彼得堡)验看流传在前苏联的一部《石头记》的古抄本价值,以便决断是否与前苏联洽商合作影印出版。一同前去的还有冯其庸、李侃三先生。
周汝昌先生打开“苏藏本”的首册看到第三回里关于黛玉眉、目的两句描写,内心十分激动,惊喜交加,竟然忘记了与前苏联著名“红学家”孟勃夫打招呼道谢了。看来是失礼了。 在列宁格勒,周先生见到这两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多年来寻找的这两句“真文”,终于如“铁证”般地在这里出现了。这两句便是依湄湄说的终于看到了的——
在此之前,各本关于黛玉眉、目的这两句描写可以说是五花八门,“甲戌本”是“两湾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庚辰本”为“两湾半蹙鹅眉,一双多情杏眼”;“乙卯本”系“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笑非笑含露目”(似笑非笑怎么能够“含露”呢?)等等。这些,显然不是曹雪芹的手笔,因为上述描写太落俗套了。
“罥烟”不必说了,“罥烟”喻柳,比“笼烟”的“笼”不知要好过多少!最要紧的是“含露目”还是“含情目”,——两者简直有天壤之别。“含露”是眼睛湿润,有如泪光闪动,用到黛玉身上绝对个性化,绝无第二个词语可以替代。而“含情”则流于概念化和程式化,没有任何特点可言,放到谁身上皆无可无不可。——这样的文字雪芹是不可能出手的。
那么,各个版本为何相差这么大呢?周汝昌先生认为,“曹雪芹虽然大才,却因撰写黛玉林姑娘的眉、目而大感为难,甚至有‘智穷才短’之困,至以‘甲戌本’上此两句竟为未定稿,留着显眼的大空格子——而其他抄本之不缺字空格的,却是后笔妄补之文,非雪芹原句也 。”周先生说,非常珍贵的“庚辰本”也竟补成了“两湾柳眉,一双杏眼”,其俗至于此极,雪芹若见,当为怒发冲冠,或至愤极而哭!
也就是说,雪芹的未定稿尚未补足之时,就被人拿去传抄了,结果传抄者自作聪明,在空格处胡乱添加,成了今天这样“五花八门”的局面。这也难怪,书商要挣钱,总不能空格吧,随便找个文人凑合凑合也就是了。
《石头记》有十来个抄本,异文之多难以想象,这两句仅仅是其中之一例罢了。有关版本间的异文问题,连版本学家都搞不清楚,何况我们普通读者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也真没必要搞清楚这些个“劳什子”,能看明白也就可以了。
至于究竟是“含情”还是“含露”,对我们普通读者似乎也没多大关系,——一部《红楼梦》有名有姓的人物好几百个,要搞清人物关系尚且费力,要弄明白作者意图竟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个把词语是不是原作者的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一向以为,读书,有各种各样的读法,读深读透是一种读法,浮光掠影是一种读法,“随便翻翻”也是一种读法,主要是看需要与可能,——一切从实际出发,用在读书上也是适合的吧,特别是现在书的质量也很成问题,开卷未必都有益。
话,扯远了。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