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冬至。

    花哥觉得，“冬至”和“春分”恰成对仗。一说“春分”，我马上想到阳光明媚万物复苏；而谈到“冬至”，心底立刻有种至阴至柔的寒意。

    有个人物形象深植花哥脑海，挥之不去，想起来我就难受。这个人物名叫冬至。

    冬至姓什么和为什么叫冬至，我不知道，只知道他自幼爹死娘嫁人，跟着哥哥投奔我们村寄他舅舅篱下。

    冬至的舅舅既矮又瘦、舅妈是哑巴。舅舅有个冬夜去邻村大路边偷伐杨树，扛着树干返家半途体力不支掉到沟里、被树干砸断了大腿不得动弹，天亮时被赶早拾粪的人发现已经奄奄一息，抬到医院治了好久才能走路，但落下病根干不了重活。—— 听大人们惊奇地议论：那根树干要两个壮劳力费劲抬出沟，真不知他哪来恁大的劲！

    冬至的舅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注：多年后两两换亲成家，后来日子都也过的幸福）

    因此，冬至和哥哥的世界是悲惨世界。

    冬至年龄和我相仿，比我最多大一岁的样子。他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嘴唇很厚但是上唇和人中间有个豁子。大雪天，他穿的夹袄、夹裤四处露肉，手上、脚上、脸上满是冻疮。冬至从来不招惹别人，村里的孩子们玩耍，他就在一旁看，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憨憨的笑。但是有些孩子总爱欺负冬至，几乎每天都要打他、唆狗咬他。

    最初我也作弄过冬至，但是很快就改邪归正了，因为他被整或挨打时不敢还手惊慌失措的样子实在太可怜，尤其是像羊羔一样软弱、怯懦的眼神令我不敢正视。后来只要遇到别的孩子打他我就尽量制止。（注：我小时候瘦得跟猴似的手无缚鸡之力，之所以有威慑力是因为家里几个哥哥）

    冬至的哥哥比冬至大10岁左右。他长得一表人才，村子里几户没养儿子的人家甚至曾经 —— 当然，只是曾经 —— 动了招赘他的念头。

    冬至的哥哥性格早熟，这体现在他对人的谦恭有礼和刻意逢迎上。例如：冬至被别的孩子打，如果没有大人在场他要么走开要么面无表情冷冷地看；如果有大人尤其是打人的孩子的家长在，他会蹿过去下狠手死命地再把弟弟揍一顿，不管弟弟发出绵羊一样怎样的惨嚎 ……

    后来，村子里传言冬至的哥哥手不干净，爱偷人家鸡窝里鸡蛋等等。

    冬至的舅舅清理门户时机已经成熟。

    我六岁上村里小学那年，冬至跟着哥哥离开我们村。

    不久，村里有人说在外乡见到他哥俩要饭。

    再不久，听说冬至被哥哥卖了，哥哥也坐牢了。

    又不久，听说冬至的哥哥也死了。

    我每当想起冬至那绵羊般柔弱、无助的眼神，鼻子酸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