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移愧疚感
(2011-05-28 16:4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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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母亲最后五六年基本来城里跟我们过,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根本不能胜任繁重的农活了。但她并非来养老,而是帮我们准备一日三餐,忙家务的工作量还是很大的。她是闲不住的人,不做事就觉得闷得慌,何况孙子读书,我们上班,家里有个老人做饭,我们就轻松多了。我说自己身体自己注意,真正吃不消,不要硬撑着。但她都说没事。实际她不但高血压,还有肺心病,四肢浮肿,查不出具体原因,身体提抗力下降,天气稍变化,就会感冒,一感冒就很快累及支气管,发烧咳嗽。生病住院,我只好把父亲叫来照顾她。父亲总是不太乐意,不仅如此,每到茶季,还一门心思指望母亲回去帮忙,采摘毛峰。母亲前几年茶季都回去的,采完茶又回来,但我发现她一年不如一年,最后几年我坚决反对她回去了。其实,她根本吃不消了,再做那些事。但回去,父亲就把她当正常劳力,不管她是否真的吃得消。
06年她又开了一次刀,年纪大了,体质不好,更难恢复。我希望父亲就此放掉家里的农活,陪母亲一起在城里待着,她没有恢复好,就留下来照顾她,不要让她动。我们叫她不要动,但她看到我们忙,不动是不可能的,要是父亲留在这里,她就可以不用怎么动了。父亲似乎对母亲的身体状况不予关心,他急着的依旧是家里的田地茶园和山场,他的心思全在那里。于是我就很失望,也很生气,但是他根本不理解这些,反而埋怨母亲不坚强,不多吃一点,不争气,老生病。他的意思,母亲生病,太多耽搁了他的农活。慢慢地,我对父亲的怨恨情绪被激活了。
我在原生家庭里,感觉只有母亲是温暖的,是爱我的,假如没有母亲,我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样子,也许长不大。但我能力有限,不能给母亲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不能让她安度往年,眼看着她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疾病一点点夺走她的生命,我内心很是歉疚。对母亲后期一些行为的改变,我又不理解,没有耐心去倾听,有时还大声斥责她,我更是觉得自恨自责。母亲终于闭着眼睛走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会死这个问题。母亲走后,我长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心境低落,不想与任何人接触,睡眠不好,体检提示达到临界高血压,结肠炎和脂肪肝越来越重了。
现在看来,我应该是过度自责,出现了抑郁。因为我对母亲的离世感到无比的愧疚,这种愧疚感的不断积累,我需要释放,否则内心要崩溃。释放的途径不外两条,一是向内自我攻击,除了情绪抑郁低落,这种攻击波及到具体的生理器官,我的身体状况明显变差,我恍惚地隐隐觉得,母亲都死了,我有什么理由活得好好的?母亲是高血压,我得高血压是应当的,我不能过得好,过得好就是对不起母亲,对母亲的大不敬。其二是向外发泄。向外的目标自然集中在父亲身上,以至09年中秋,因为他膝盖关节炎复发,仍不听我劝告放弃农活,到城里来跟我们居住,我与他爆发了有生以来最激烈的冲突。此后在与我们生活的两年里,我对他的态度不太好,说话老是冲他。
我后来觉察到,这是转移愧疚感的需要。由于母亲的离世,激活了我压抑的对父亲的愤怒。特别是去年,我甚至把自己遭受到的所有不快,全怪罪在他身上。我的逻辑是,他是施害者,我是受害者,痛苦由我传承下来了,但是他是肇始者。我的问题,我的不顺,都与他有关。他是因,我是果;我又是导致现实痛苦的因。对当下,我又过度的揽责,但我又承受不起,于是,我又努力地将这种责任转嫁到父亲头上。
我没觉察到,这是一种用刻舟求剑式的模式处理现实生活中的问题。我追究他的责任,但过去已经成了永远的事实,追究有何意义呢?再说,他之所以是那么一个人,他也是他的父母养育的结果,他难道也要去找他的父母负责?他的父母早已化作泥土,又到哪里去找?他的父母也是他们的父母养育的,这样无穷无尽的追索,何时是个头?显然,怨恨不能解决问题。唯有对自己负责,才会有改变的力量。转移愧疚感,是回避自我成长,此路不通。自我改变这条路很难走,但是确是解脱的唯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