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绪开始习惯于清晨这个时间段里,如烟如雾般向四周漫漫泅浸,延展。每每这个时候我会坐在自己的写作间,凝望我身体之外的生命所带给我的无尽的思索。我安静的聆听心对思绪反馈的信息所流露的真实的声音。或如死水般微澜不兴,或如海潮般澎湃不息,或如飞瀑般激越跌宕,或如山涧溪水清冽从容。
她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或远或近,若有若无的女人。她也只是我匆匆客旅中有过几次回眸或许还留下几许回笑的过客。我们曾有过短暂的接触。但她给我的影像由最初的模糊变得清晰如昨,竟然是在得知她为自己52岁生命画上了一个微笑的句号的那天。
传来她的死讯,我在自己的意识规范里由开始的漫不经心逐渐演变成一种哀气回肠的情结。于是我一遍遍将她残存在我记忆中的影像冲洗、刷新、扩大、定格。捕捉到了这样一张面孔:一双细长的永远含笑的眼睛淡然地镶嵌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我相信与她相视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应到那抹笑意。嘴角也总是微微上扬着。似曾相识的那张微笑的脸,最终让我落定在达芬奇的绝笔蒙娜丽莎的脸上。是的,像极了这张脸。但就是这张暖如春意的充满温婉的面容却成了永恒的画面,被定格在了我的忆海深处。
她在彻底倒下的那一刻,才向自己的至亲(除了丈夫)和好友们道出了隐藏在她和丈夫心中十年的秘密。她患了子宫癌绝症。医生在十年前就无情地宣判了这个结果,她只能活在这个世上十年。终于在十年后的今天,她圆了医生的判决。似乎冥冥之中早已与医生的那席言论有了约定。
就在她倒下的三个月前,还有人看见她那张依然微笑的蒙娜丽莎的脸上,挂满了在阳光下闪动着惨淡的光辉的汗珠。她仍跟随着丈夫车前车后的忙碌,干得不亦乐乎。孜孜不倦的遵循着常人的生存法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我的世界观里,永远搞不清楚她这种带着绝症身躯仍乐此不疲地劳作之行径究竟是为了哪般?明明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时日不多,今天或许明天,但仍以常人的心态活得一丝不苟,活得细细瘦瘦,活得津津乐道。还要活出人性,活出尊严,活出自我来。
于是我想过,如果换做自己会怎样铺展这短暂的十年?或许背起行囊从此浪迹天涯,周游世界。让自己的生命悄无声息的消隐在自然万物中。人本就是一无所有的来又要一无所有的去。将上帝的杰作奉还给他。虽然已不是来时的完美肉身,但只要灵魂依旧如初,相信上帝会欣然接受的;或许将自己最喜欢做的事列成计划表勾画出这十年的宏伟蓝图。不需结果如何,只需过程的拥有;或许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形如枯槁,行尸走肉。静等自己的短暂生命一点点销蚀在十年的光阴里。不给他人也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印记。像是一缕过眼云烟,飘渺无迹,或像是一丝扑面清风,消弭无踪。更像滑翔苍穹的飞鸟,虽然飞翔过,却没给天空留下任何痕迹。离去的时候,不惊动任何生命,像一粒尘埃静静地落定于大地。
但我绝对不会选择像她那样,将有限的体能透支给有限的时间和生命。做到像常人那样,将生存意识放在生命的首位。是的,或许她在世上还有未了的心愿。为了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儿子过上富庶的生活便拿有限的生命做兑换,在所不惜;或许原本的经济条件已不容许她有任何奢望,只有把这种活法当做一次生命的漫旅畅游,一种精神乐趣的追求,一个宏伟蓝图的描画。但她最后还是选择悄无声息的离去。却没有尘埃般轻袅,而是如惊鸿般在人们心中炸开了一圈圈石破天惊的晕轮。
有谁会想到这样的生命会无声的凋零在静美的秋天里,更没有谁会想到蒙娜丽莎的微笑成了瞬间之永恒。
她仍微笑着,无怨无悔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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