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绽放的季节

◎炫风之影

老屋前一树梨花绽放开来，虬枝粗壮，满树雪白灿烂耀眼。在我的记忆中，这株梨树是有不少年头了，小时候经常在花下跳皮筋，嬉戏玩耍。虽然每年梨花绚烂，瓣瓣雪白莹透，但是却少有看到树上结有梨子。正凝思着，远处一个男子推着一个轮椅慢慢地走了过来，轮椅上坐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正用那双浑浊的眼球直视着我，带了些许的茫然。我紧走了几步上前叫道：“许老爷子，还认得我么？”老爷子犹豫了片刻才轻轻地点点头。

只见老爷子抬首望望梨花，又看看我喃喃地道：“梨花又开了，那年咱就是在春天去参军打老蒋…..”得，老爷子又要讲打老蒋了，推着轮椅温润和顺的男子冲我笑笑说：“影子，又要让你笑了。”他是许伯的大儿子厚文，也算是我的发小，知道老爷子有些老年痴呆了，于是我笑笑摆摆手说：“不妨事。”与他们父子二人一起瞧向了那一树雪白的梨花

那年，梨花绽放时，一辆大马车停在了老屋的大马路上，车子上面下来一男一女，接着又跳下了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孩子。男人体格很健壮，一头黑发粗而硬，炸炸着，黑眉卧在眼睛上方也很粗，眼睛带着严厉的光泽，一看就是个不拘言笑的人。那个男人用蒲扇大小的手分别拍拍两个男孩子的头说道：“快去搬东西。”那个白皙秀气的女人却冲我笑笑说：“小姑娘，你住在这个院子么？”听着语气软软的很温柔，我摇摇头指指前面说：“是在隔壁门洞的那个院子里。”

看着他们一家子忙忙碌碌地搬着东西，我也上前去帮忙，不一会儿，女人拿了一杯水说：“小姑娘，谢谢你哦。”男人抬抬粗眉瞥了我一眼，嘀咕道：“看着个子不大，还蛮有劲的。”我笑道：“我很能干活呢。”“切，我像你那么大早就去扛枪了。”女人推了他一把：“你怎么能和小姑娘来相比呢。”推的男人往前趔趄了几步，他回过头来瞪了女人一眼：“见识短。”嘻嘻，我却笑了，他是不是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看着我笑，他哼了一声扭转身子进屋了。

第二天的中午，从我家的后窗户传来了打人的声音，有个嘶哑的声音边打边叫着：“叫你犯浑，当年老子打老蒋时碰到的那些兵也没你这么混，怎么不学些好。”我立即爬到后窗户往后院子瞧，看到那个粗壮的男人在打他的孩子，手里的笤帚疙瘩狠狠地抽在男孩子的屁股上，男孩子咬紧牙关就是不认错，另一个男孩子正在紧紧地揪住他的袖子不撒手。“老子看你的屁股硬，还是老子这双打敌人的手硬。”那啪啪的声音抽得我心悸，暗忖，他打过老蒋，很厉害呀。不过，他儿子的屁股又不是老蒋。我不准备再看，却听到后院子传来女人的惊呼声，却原来那个男孩子被打晕了。这个人真狠，太坏了。我愤愤地想着。

风儿吹得梨花瓣如雪片般落了满地，空气里飘逸着梨花的香气，嗅着花香我捧着一捧的花瓣回家，有些气恼地与老妈讲起后院子打人的事情。老妈说，男孩子淘气呗。又说，后院子搬来的那家子姓许，那个男人却是个扛过枪的，复原后分配到了学校的大礼堂，管放电影。管放电影？听罢，我的双眼烁烁放光，今后看电影不就方便了么？于是乎就找着借口往后院子里跑。果不其然，因为我的殷勤还真可以搞到电影票，可是耳根子没少听许伯讲他这个童子兵当年打老蒋的故事，说是参加过解放战役，而且还总是不屑地说，他打仗的过程可比电影里的精彩多了。每次许伯说得都是眉飞色舞，吐沫星子横飞。虽然总是那些片段，但是每逢听罢我的心里却是很佩服他，毕竟是扛过枪打过仗的解放军啊。

一场运动来的很急，瞬间，许伯却变成了反动派，说是他当年虽然当过兵却是老蒋的兵，后来被解放军俘虏反正的。不是打老蒋，而是与解放军对仗过，怎么会是这样呢？看着许伯一头粗粗的墨发居然变成了霜白，但是那双眼睛却很掘强地看着给他贴大字报的人，低沉有力地说着：“我不是俘虏，我就是解放军。”看到这一切，我们全都呆住了。

浑浑噩噩的一场运动，使得许伯像着魔一样地总是在说他当过兵，打过老蒋。许多年过去了，如今的他已然到了垂暮之年，可能早就没人听他讲打老蒋的过往了，但是在他的心中他就是光荣的解放军吧。没有再提那些岁月的故事，我笑着对许伯竖起大拇指说：“您当年打老蒋就是很棒啊！”他睁大了双眼看着我，半晌，那双浑浊的眼弯的如月牙一般，笑容更如梨花一样灿烂地说道：“还是小影了解我。”我与他的儿子厚文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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