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油瓶子底儿

                              ——那些留恋的景儿哦

炫风之影

    在我家老屋一带有一位备受人们关注的老人，姓王，近七十岁，写得一手精彩的毛笔字，退休好多年了，可学校图书馆办展览还经常找他帮忙抄字。王爷爷瘦瘦的脸颊，双眼前架着个近视镜估计得上千度，那玻璃片老厚了，一圈一圈的。与他说话，瞧他的眼睛，他没晕，你先晕了，因那眼球总在圈圈中打转转，有些迷糊。他数钱时更有意思，那一沓子毛票要贴近眼镜前面，一张一张的数，唯恐错了。不知谁什么时候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酱油瓶子底儿”，不过大人们总是嘱咐孩子们不能这样叫没礼貌。老人到是很慈眉善目的，总是穿着洗得退了色的大袍子，印象里尽是灰色的，那袍子虽旧，但是干净利落。
    王爷爷每天总要拿个竹椅子，在门口的大杨树下闲坐一阵子，抽上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与路过他跟前的街坊四邻，甚至半熟脸儿的人闲搭啦话，他很喜欢和人们聊家常。

    老人虽是个南方人，却和许多老北京人一样，很喜欢养花，台阶上，窗台上，反正哪儿哪儿都摆着花。特别是他养的海棠花，真是邪了门，没在盆里养，就在窗户底下夹道背阴的砖缝里长，枝杈不高，杆儿翠绿翠绿的。别看冬季没了影儿，一到春季准冒芽，到了夏季那花开的呀，特别多，好看极了，翠翠的叶子，粉色的花，至今我都没见过那种品种。我每次去他的院子里和他的孙女玩，总跑去看那海棠花。 别看老人样子看似慈眉善目的，可偏偏他的海棠却不许任何人碰一下，即使你在瞧，他也会在屋子的玻璃窗户后面紧盯着你，那酱油瓶子底儿后面的眼球猛个劲的转悠，好似怕你摘花，准备拿眼球当子弹绷你一样。
    很多人都喜欢王爷爷的海棠，于是就趁他在街边乘凉聊天时，和他打岔，希望移一棵，赶上他心情好，就会答应着给一棵。可就是奇怪，凡是那海棠移开了院子保准不活。我不信养不活，就央求老妈去讨一棵来，老妈说：“不说难养的海棠，人还没养好呢，哪有时间伺候它。”听得我有些蔫头耷脑的，可又不甘心，于是决定自己去讨，没成想却遭了拒绝。
    回家与老哥说：“酱油瓶子底儿，哦，那个王爷爷真小气，你想办法帮我弄它一棵。”老哥和老人的孙子是铁哥们儿，但是他却吓唬我道：“你可别有其他的念头，那老爷子，把那海棠看着跟命根子一样，别看那酱油瓶子底儿看不真，却把那海棠盯得倍儿紧，真动了海棠，你就是女孩子，他也敢用拐杖打你。”哼！我听了却不以为然，因为我从没看过王爷爷打孩子。
    结果，那天，王爷爷的酱油瓶子底儿打碎了，这下可惨了，他只能坐在家里头，等着眼镜配好。这回我找到机会了，央求着她的孙女帮我铲一棵海棠。虽然，我们的动作轻之又轻，但是，老人在屋里还是听到了声响，就大声问道：“谁在外面，是不是动我的海棠了?别以为我看不见，我看得真真的。”看着老人隔着窗户在叫唤，并用拐杖猛个劲的戳地，哇呀！吓得我和王爷爷的孙女扭头便跑，苗子也没铲成。

    没成想，过了几天，王爷爷却让孙女把我叫到他的院子里，送了我一棵海棠。我受宠若惊地紧紧捧住那棵幼小的海棠苗，高兴地一溜烟就跑回了家，心里那叫一个美呀。
    在后来的年代里，那些海棠都被像封资修一样地对待，全给铲除了。老人也因此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如今，看着我种的那几盆海棠（如上图），当年老人那酱油瓶子底儿般厚的眼镜总在眼前晃悠，还有那珍稀的海棠花！

（注：此文为炫风之影首发在新浪，支持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