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中】红色大篷车 【2009年7-9月】
(2010-06-11 15:2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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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中】红色大篷车(完全架空/SE)
说起来,那年我已经不算是个孩子了。我第一次来到城市。
说实话,我不喜欢城市。那些宽阔的街道看起来光鲜,但临街楼房后面的巷子却是整日在阴影中腐烂。
我不是没试图找过工作。不过他们都嫌我长得瘦小。他们只需要干力气活儿的人。
就这样,我在城市的街道上流浪。城里的野猫很凶,我有时不得不为一口剩饭和野猫们打架。
市中心那个广场是我唯一有好感的地方,因为那里人多,而且杂。
我不会刻意去接近那些衣冠楚楚的贵人,我知道自己的本分。但常常是他们不小心撞到我,却把我臭骂一顿。
不过这些并没有减弱我对这个广场的好感。直到今天我还是喜欢那个广场。因为我是那里遇到他们的。
他们,还有他。
他们来自何方,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只看到他们把你,老伙计,你这辆红色大篷车停在广场中间,然后一群男男女女从车上跳下来,开始围着大篷车唱歌跳舞。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歌与舞。我相信那些城里人也一样。因为他们围观了整整一个月,直到你载着他们离开。
我该如何描述第一次看到这种歌舞时的感觉呢?火焰,对了,就是火焰,像是在广场上燃起一团旺盛的篝火,通红的火焰,自己是炽热的,也把这热烈的温度传染给周围的每一个人。
那个夜晚,已经过了午夜,歌舞结束了,围观的人群也早已散尽。只有我仍留在广场上不肯离去。我也不知道那时是怎么想的。也许那时我就想要搭上你了,红色大篷车?那个夜晚没有月光,我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广场的阴影中,以为没有人会看到我。
“那里有个小家伙,娜塔。”一个人的声音响起,虽然不高,却吓了我一跳。他的声音清澈凛冽,像十五天前的月光。
“你站在这里干嘛?”他已经走到我跟前,问。
他好高大,比我高了将近一个头。
我看着他,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啊,你一定是饿了,”他笑了——其实我应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却莫名其妙地觉得他在笑,而且那笑容是温暖的,和他的声音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那里有吃的,过来,我可以分给你一口。”说完他就转身回到车旁,并没有要拉我过去的意思。
犹豫了一下,我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吃的也不过是些冷食。咸的让人作呕的腌肉,和看起来无比亲切的发霉的面包,但这些对于每天从野猫爪下抢食的我来说,已经是天堂的待遇了。
“好像是在欺负小孩子。”他支着头,蹲在那里看我吃东西。一小团火在我和他之间燃烧,在他紫色的眼睛中映出红色的光。
我不解地瞪着他,因为口里塞满的食物而无法说话。
“这些东西你不吃的话我们也会扔掉的。明天我们回去买些新的吃的,然后就离开这里。”
“离开?”我努力咽下食物,开口就是这句话。我跳了起来。
“对,离开,去下一个城市。已经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他依旧支着头蹲在那里,仰头看着我。
“这里不好吗?那么多人来看你们的表演,你们赚了那么多钱,不是吗?”
“人们会厌倦的。所以我们不能待太久。”他似乎总是在笑,“怎么,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哥哥!”坐在不远处看我们俩说话的娜塔姑娘不满地叫道。
他没有理会娜塔姑娘的抗议,继续说:“我们会去很多地方,但在每个地方都不会待很久。我们还会有比这更咸的腌肉,你还会看到面包是怎么一点点发霉的。”
他笑着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可以吗?”面对这种近乎开玩笑的邀请,我竟然认真起来。也许那时起我就打定主意要跟这个人一起走了吧!
“你愿意?”
“嗯!”我用力点头。
“那就好。”他站起身,钻上车,抱出一卷毡布扔给娜塔。
“照这个小朋友的身量,给他裁块毯子。”
“哥哥,我们不需要多余的人。所有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娜塔姑娘继续抗议。
“上次遇到暴风雨时,我们大篷车的门闩不是坏掉了吗?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拉紧车门。”说着,他回头朝我挤了个眼。
多可笑的理由啊!可是娜塔姑娘不再吱声了。
嘿,老伙计,你没有忘记吧?我就是这样加入了他们,和你——红色大篷车,开始了在这个世界的流浪。
在去往下一个城市的路上,我渐渐熟悉了车上的人。敲着铃鼓、打着响板跳舞的娜塔姑娘、乌兰姐姐和伊莎姑娘,还有整日嬉皮笑脸却弹得一手好琉特琴的菲利,擅拉提琴的托里,还有负责赶车、好吹喇叭的基尔。还有那个拉我入伙儿的人,他似乎是这里的头儿。我已经知道他叫伊万,他的特长是拉手风琴。他那架手风琴看起来破烂不堪,不知用了多少年,却有着惊人的音量,和他本人正好相反。
一开始没什么人理我。这不奇怪,因为和他们相比,我什么也不会。大家在路上有说有笑有打有闹,而我只能安静地坐在门边——甚至不需要我去拉紧车门,因为不下雨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大敞着车门,在遇到陡峭的下坡时,让尖叫声和笑声一起从车门飞出,跌落在山路上。
不过有个人是和我一样安静的。对,就是伊万。他也喜欢坐在门口,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漫长的路途多少有些无聊,我忍不住给自己唱起家乡的歌。
“你在唱什么?”那个人突然问我。
“唱给大家听听!”他抬高声音说。
于是车上的人都不在说笑,停下来听我一个人唱歌。
“乌拉,太棒了!”
就这样,在到达下一个城市时,我加入了他们的演出。姑娘们跳舞,小伙子们奏曲,我则站在拉手风琴的他身边,放声歌唱——
“我们是一群快乐的孩子,
坐着红色大篷车四处流浪。
我们无所畏惧,我们不可抵挡!
我们的旋舞是花儿开放,
我们的笑声让星星摇荡。
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留恋,
我们向往的就是不息的流浪。
流浪,流浪,流浪去未知的远方,
那里才是冒险者的天堂!
我们是一群快乐的孩子,
坐着红色大篷车四处流浪。
……”
啊,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
老伙计,你还记得吗?我们把你漆成最鲜艳的红色,像是向所有路人炫耀似的红色,车厢外还缀着红绸布的花朵。姑娘们的裙子是由浅到深的各种红色,堆出密密的褶皱,像是拍到海岸礁石上的浪花。小伙子们穿起了红衬衣,手中的乐器上也都系着红布条。他们半开玩笑地给我做了一身红衣裳,还把我没有修剪的头发用红绳扎起来。——嗯,只有那个人,他虽然在他的手风琴上漆了红色宽条,也穿了一件红衬衣,但他总是很仔细地把一条白围巾围在外面。
那时看起来多么不协调的白色。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到处受欢迎。
“看呀,红色大篷车!红色大篷车来了!”
我们所到之处,人们都夹道相迎,呼喊着“红色大篷车”的名字,几乎是簇拥着我们来到城市最大的广场,期待着我们的表演。
我们在一个城市里最多待一个月,赚上几口袋铜板,换成吃的和用的,然后就驾着车驶往下一个城市。
那段快乐得无所顾忌的日子。
那时我以为生活就会这样下去,从没有想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变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啊,又是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当然,门闩早就修好了,不需要我拉紧车门了。但是一夜的电闪雷鸣惊跑了一匹马。和马儿最熟悉的基尔离开大篷车去找马。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
大家等得很着急。刚下完雨,到处都是湿的,车里更是又冷又潮,还没有办法生火取暖。
“我们还要继续等基尔吗?看样子他是不会回来了吧!”伊莎姑娘开口道。
抱着手风琴的伊万狠狠地拉了一个长音,然后轻轻地说了一个字:“等!”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基尔回来了,带着那匹马。不过他是回来道别的。
“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我想和他一起生活。”
菲利听到这句话时,几乎要冲上去给他一拳,但是被托里拉住了。
伊万阴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摆摆手,只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就这样,基尔成了第一个离开的人。他的离开给大家带来了很多麻烦。乐手里缺了小号手倒不算什么,最关键的问题是:谁来赶车?
剩下的七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我站出来说:“我可以试试。我在家赶过一匹马的马车,也许能赶这四匹马的马车。”
没有别的办法。我就这样从车门边的位置换到了驾车人的位置。
伊万也跟我一起换了。
其实我自己也清楚,赶一匹马的车和赶四匹马的车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差了太多。所以在我刚开始驾车的头几天,车上的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尖叫和抱怨。只有伊万没有。他那条长围巾此时派上了用处。他用围巾把自己捆在车上,然后闷声不响地在我身边拉着他的手风琴。每当我没控制好车的平衡,他的手风琴就会和车子一起歪倒一边,被压扁的风箱让手风琴发出一声巨大的抗议。
所以我猜,他不说话的原因,是他让手风琴充当了他的喉咙。
原本只剩五天的路程让我走了整整十天。不过在这个城市里受到的欢迎让大家把所有不愉快都抛掉了。姑娘们依旧用她们的旋舞燃起热情的火焰,而小伙子们则用他们的乐曲和歌声在火焰上喷洒烈酒。
当伊莎姑娘说要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伊莎的理由是,她找到了让他心仪的男子,尽管那个人不过是在三流剧团演配角的。
伊万照例没有阻拦。
菲利在伊莎走后,扯下车厢外壁上的一朵红绸花,狠狠甩在地上:“每个陷入恋爱的姑娘都是个傻瓜!”
可很不幸的是,他很快就没有资格说这个话了。他在另一个城市里爱上了一个姑娘,而那个姑娘不喜欢流浪。
就这样,大篷车里只剩下一只铃鼓、一副响板、一把提琴和一架手风琴。
还有一个我。
虽然走掉了三个人,还没有新人加入,红色大篷车依旧行驶在她的旅途上。车厢里一下子空了许多,但伊万并不想坐回车厢去,始终坐在我身边拉手风琴。他本来话就不多,拉起琴来更是沉默。三个人的车厢也没有了往日热闹的气氛。甚至到了城市广场,大家也没有什么演出的热情。
就这样,给我们的掌声和欢呼声越来越少,能赚到的钱也越来越少。
再也吃不到腌肉了。面包(通常是发了霉的)也要计算着日子分配着吃。
虽然没有人说出口,但不满的情绪明白地写在每个人脸上。
终于到了那一天,连娜塔姑娘也离开了。
出城后的第一个傍晚,我把车停在路边。伊万放下手风琴,在路两旁的林子里拾了些柴,我们两个人在车旁生了一小堆火。
我们俩坐在火堆旁默默地就着清水啃着发霉的黑面包,身后是两匹正在吃草的马——对,只剩下两匹了,因为我们曾不得不卖掉另外两匹来换取食物。
“知道吗?这辆车是基尔的爷爷造的。”伊万突然开口,“基尔的弟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拐走了,他爸爸也死得早。在他家里的生活再也维持不下去的时候,他爷爷造了这辆车,带着他到处流浪,同时寻找他的弟弟。”
“所以基尔走的时候你没拦他?”
伊万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我是在他爷爷临死前认识他们爷孙俩儿的。我比基尔大几岁,所以他爷爷在死前把他托付给我。那时基尔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伊万喝了一口水——面包实在是太硬了:“娜塔算是我的远方堂妹,所以他叫我哥哥。乌兰姐姐是和娜塔一块儿来的。遇到伊莎姑娘则完全是个意外,她似乎是为了逃婚才跳上我们的车,不过她从没跟我们仔细说过。菲利和托里是城里的孩子,两个人打小就是好哥们,说是喜欢冒险的生活,所以加入了我们。这些就是遇到你之前的情况。”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我不解地问。伊万从来对我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伊万对我的话依然充耳不闻:“车子之所以漆成红色,是因为基尔的爷爷说,这个颜色足够醒目,可以让那个走失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到,然后带他回家,然后——大篷车的使命就终结了。”
伊万看着我,红色的火焰在他眼里跳跃,就象我第一次看到他的那个夜晚:“我告诉你这些的原因是,大篷车的使命是让车上的人找到他想见的那个人。而今天晚上,她的使命终结了。”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伊万你也要走?不对,如果大篷车的使命是和你说的那样,那你找到谁了?你要和谁一起走?还有我,我还没有离开的理由啊!”
他轻轻地笑了:“傻瓜。”
他在我额前印了一个吻:“乖乖上车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那一夜我没有睡好,脑子里乱糟糟的。
我相信伊万也没有睡好,因为我能听到他辗转反侧的声音。
不过在天亮之前,我还是睡过去了。
我还做了一个梦。梦中有金色的阳光照进车子里,照在他浅金色的头发上——我一直没说嘛?他的头发是漂亮的浅金色,和阳光一样——他看着我,他在微笑,他对我说:
“你就是我想见的那个人啊。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在心里说,神啊,这是你送给我的天使吗?因为他是在夜里降临,所以他才会有夜一般的黑发和黑瞳吗?我祈祷着你能留在我身边,而这祈求得到了回应。我心中是狂喜,可越是这样,我越不敢表露出来,我只能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情绪。我渴望接近你,可我又害怕触碰你。我担心这一切的美好都不过是水中的倒影,一阵微风就能让它破碎。所以,对不起,我需要离开你。我希望能把你的影像永远珍藏在我心底,和我的生命一同终结。”
然后他俯下身。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紫色的眼睛中映着我的表情,如此真实,让我怀疑这并不是在做梦。
……
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空气中还带着夜晚的凉意。
他不在了!
我的枕边放着他的红衬衣,整齐地叠好。但是,我惊恐地发现,伊万他不在了,连同他的手风琴一起!
这个事实让我无比惶恐。如果他只是随便出去走走,像平时那样,他会把手风琴留在车上的。
可是现在,人和琴都不在了!
伊万他去了哪里?
我跳下车,目力所及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手无意中触到被沾湿的衣襟。
我下意识尝了一下,又咸又湿,像是泪水。
可我没有哭。
难道是伊万的?
老伙计,你知道,多少年来我从未离开过你。那一天是我第一次离开你,那么远,那么久。
我发了疯似的在路上狂奔着,拦住遇到的每一个人,向他们描述伊万的样子,但每个人都对我摇头。直到一个人提醒我,说林子里也有路。
我回到大篷车边,开始在林子里寻找。路右边的林子尽头是高而光滑的峭壁,我确定他没走这里;而路左边的林子尽头,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我鬼使神差地沿着河往上游走,然后在河流拐弯的地方找到了——伊万的手风琴。
依然破烂的手风琴,连琴身上的红漆也快掉光了,琴身下压着他的白围巾,被河风吹起,在空中飘扬。手风琴的风箱和着河面上的风流,轻轻颤动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但是没有伊万的身影。
没有他的足迹。
一个令我恐惧的想法慢慢占据了我的心。
我不愿相信。
我在河边守了一夜。
尽管那时我还不会拉手风琴,但我还是努力让它发出声音。
伊万一定是在林子迷路了,听到琴声他就会过来的。
但是,太阳再次升起,他依然没有出现。
哈哈,老伙计,后面的你应该还记得吧!我又回到了你身边。
大篷车再也不会跑了,所以我把剩下的两匹马也卖掉了。
手风琴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难学的乐器,你看我自己不也学会了?
我会按时把你重新漆一遍,就像今天这样,漆成大红色。
总有人说红色不好看,让我换个颜色,可我不敢;要是换了颜色,伊万认不出来怎么办?
车厢外壁上还挂着红绸花,保持着被菲利扯掉一朵的样子,颜色经过风吹日晒有些发白。
一个人过的有点无聊,所以我留下了几只路过的流浪猫,和我一起住在大篷车上。
这些猫比当年城里的野猫温顺多了,只可惜它们不会跳舞,更不会演奏乐器。
嘿,伊万,你那句话说错了哟。
红色大篷车的使命并没有终结。
因为我,还没有找到想见的人。
我还没有找到你,伊万。
-终-
2009-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