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字 

文：苏小诺

                       ——《雅致》7月刊文字作坊

一

    甘楠跟踪了她的老公。

    她老公没有去机场，而是去了酒店。

    周末的原计划是去看周杰伦演唱会，可老公临时要出差。直觉告诉甘楠老公在说谎，所以，她打了辆车，一路尾随。

    甘楠对前台服务员说，我要刚才那个男人对面的房间。女服务员面露难色，她从钱包里拿了五百块钱塞给她说，请你帮个忙。服务员眼神很尖，瞥见她钱包里的演唱会门票说，唉，周杰伦演唱会门票真难买。甘楠闻弦歌而知雅意，她把门票拿出来说，没人陪我去看，送你了。服务员一脸灿烂，给她房间钥匙的时候说，祝您愉快。

    进了房间，甘楠搬了把椅子，紧挨着房门坐着，走廊里一有响动，她便通过猫眼向外张望。半个小时后，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进了对面的房间，但她没有看清对方的面目。酒店隔音不错，甘楠将耳朵贴到门上，听不到对面房间里的任何声音。傍晚，服务员给对面送餐，开门的是她老公，他们相距不过三米，可甘楠觉得有十万八千里。

甘楠给他打电话，响了三声他才接，甘楠问，亲爱的，你到了吗？她老公说，刚入住酒店。她问，哈尔滨冷吗？老公说，比天津冷。甘楠说，你多注意身体。老公说，嗯，放心吧，我不在你身边，要照顾好自己。甘楠说，你一直在我身边。老公说，楠，我想你。甘楠咬着嘴唇，眼泪簌簌流淌下来，她说，我也是。

    晚九点，甘楠失魂落魄地从房间里出来，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她很想敲那一扇门，但还是忍住了。去前台退房，女服务员正眉飞色舞地跟别人谈周杰伦，见到甘楠便住了嘴。出酒店时，她听到他们在背后议论她，一人说，看见没，那女的哭得眼都红了。另一人说，唉，真可怜，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女服务员说，她是来捉奸的。

二

    我和秦玫相继接到甘楠的电话，赶赴大沽南路某个酒吧的时候，她已经有七分醉意了。她抱着一个男人的胳膊问人家，你觉得我漂亮吗？男人说，漂亮。她问，你要是娶了我，你会出轨吗？男人说，当然不会。甘楠端起酒，泼了男人一脸，说你撒谎。男人正欲发怒，我和秦玫忙上前替她道歉，对方悻悻地离开了。

    甘楠向我们说起她的遭遇。秦玫听了，愤愤地说，他太过分了，我们去帮你教训他。我说，事到如此，不如离婚吧。甘楠摇摇头说，男人就像狗一样，在外面疯够了，就会回家的。

甘楠喝得酩酊大醉，我和秦玫送她回家，在客厅里，她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两个印有他们夫妻头像的杯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面对老公的不忠，甘楠选择了委曲求全。她意图挽救这段婚姻，但事与愿违，老公的谎言越来越多，说一句，就需要十句来遮掩，他出差和加班也频繁起来，甘楠始终没有戳破。

老公的情人是一个寡妇，比他大两岁，寡妇的老公是广告界的知名人物，2007年的情人节前夜，死于天津至北京的高速公路上，车子夹在两辆大货车之间，人都变了形。副驾驶和后座上各有一个女人，也都香消玉殒。据说，她们是马上就要毕业的学生。

    七月的某天，老公又一次出差回来，甘楠预备了饭菜。她端起酒杯，和老公碰了一下，说，为我们结婚两周年干杯。老公显然忘了，打着哈哈说，嗯，为我们的纪念日干杯。

    两人各怀心事，胃口当然不会好。老公潦草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甘楠说，这可是最后的晚餐，你不多吃点吗？老公说，什么最后的晚餐？甘楠说，明天我们就离婚了。

三

    离婚后，甘楠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她去了一趟韩国，回来之后，她就变了一个人。她妈妈在门口打量了她五分钟，又问了她很多问题，才放心地让她进门。磨腮，隆鼻，开眼角，工程量不小，女人要想美，就要对自己狠。她本来就不丑，现在更是楚楚动人。

    我和秦玫仔细地观摩，对甘楠的鼻子和下巴又摸又按，啧啧称赞。秦玫说，这鼻子会不会塌啊？甘楠说，那倒不会，就是一开始时有点鼻塞。我说，好端端的，整什么容啊？甘楠说，重新做人嘛。秦玫说，你变这么漂亮，以后男人都注意你，就无视我们的存在了。

    2009年冬，甘楠开始与一个老男人约会，两人相差十八岁，中间正好隔着一个成年人。甘楠在做书法节目的时候与他相识，她作为编导，与其交流甚多。老男人姓叶，他给自己取了个雅味十足的字，叫逸文，他喜欢别人称呼他的字。他活跃在文化圈，书法方面颇有造诣。老男人早年离异，一直没有再娶，平日也注重养生，看上去并不像实际年龄那样老。

    也许是同样的离异让他们惺惺相惜，老男人结合自身经历，以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开导宽慰甘楠，一来二去，便给甘楠留下了颇好的印象。

    老男人不爱上网，也不爱打电话发短信，他与甘楠联络大多通过书信，他的钢笔字很好看，可以用来当字帖。老男人不喜欢绿色，所以寄信不通过邮政，而是交由快递送给甘楠。甘楠也受了感染，每次亦写信回复，并尽量将字写得好看些。

    书信往来频密，她和本区的快递员也变得熟络起来，快递员回山西老家的时候，甚至还给她带老陈醋和平遥牛肉。

    秦玫知道了甘楠的交往对象，愤愤不平地说，老男人有什么好啊？想想都让人起鸡皮疙瘩。甘楠说，老男人懂得疼人啊，感情比较务实，再说，我也是二手的了，没什么市场。我问，那你真喜欢他吗？甘楠说，感觉还不错。

四

    甘楠喜欢大龄男人，大概是环境所造成的。在她五岁时，父亲便去世了，她一直跟妈妈生活。据说，小的时候，生活中最缺什么，长大后就愈想得到，这是一种补偿作用。她上高中的时候，曾暗恋自己的语文老师，上大学，还跟某个副教授传过绯闻。她结婚时，我们都认为，她的恋父情结已经得到了纠正，现在看来，它又发作了。

    2010年仲春，甘楠应邀去老男人家做客，老男人刚为她沏好了茶，便有某报记者打电话来采访，记者问题很多，老男人谈兴亦浓。

    甘楠坐腻了，便溜达到他的书房参观。书房的三面墙都是书，其中一面墙的书架是活动的，带有滑道，她无心地把书架往一边推开，后面露出一排排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堆着厚厚的信。甘楠发现，格子的下方都贴着标签，上面写着名字，从名字判断，这些都是女性，而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她随手翻阅了一些信，内容大都暧昧而肉麻，有些也颇为露骨。

    霎那间，甘楠忽然开窍了，明白了这些女人与老男人的关系，她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去客厅拿了包，也不跟老男人道别，就匆匆逃离了。老男人还在对着电话侃侃而谈，隐约听到他说，练习书法的好处很多，有利于修身养性，净化心灵，培养高尚的道德情操……

甘楠对我和秦玫说，是不是每个男人都是道貌岸然的？秦玫说，每个人都有阴暗面，只不过，你发现的多。

    老男人的信到了，又是一番花言巧语。甘楠换了红色墨水，给他回信，只写了四个字，非诚勿扰。

五

    六月初，甘楠陪秦玫去参加市青联的聚会，发现她的前夫也在，从离婚时算起，他们两年未见过了。前夫领着那个寡妇，出双入对，大秀恩爱，有熟悉他们的人祝福他们新婚快乐，甘楠才知道前夫再婚了。

    有几个男人过来跟甘楠搭讪，她有一搭无一搭地与他们闲聊。周围没人的时候，前夫端着酒杯溜达到她身边，跟她打招呼，Hi。

     甘楠说，Hi。

     前夫说，你长得特像我前妻，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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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诺

生于尴尬的上世纪80年代初

处女座，O型血

敏感，神经质

无可救药的完美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