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 电 话

季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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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儿子家后，李老汉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接电话。

    电话铃一响，李老汉拿起电话就问，哪个咧？

    如果是找儿子的，李老汉就一脸严肃地喊，李大海，接电话。

    如果是找儿媳的，李老汉会乐呵呵地喊，亮亮妈，来电话哩。

    如果是找亮亮的，李老汉马上笑眯眯地喊，大孙儿，快来接电话。

    李老汉最爱接小孙子的电话。这样，他就不必走开，可以随意坐在沙发上看小孙子通电话。可亮亮才上小学，很少有电话的。

    每次接完电话，李老汉都郑重地在日历上画上一笔，同时很神气地自言自语，老刘头，俺在儿子家接电话比你在村支部接电话还气派哩。

    李老汉接完第十五个电话，却惹了一肚子气。

    那天李大海通完话后，尽量用商量的口吻对父亲说，爸，接电话别老是哪个咧哪个咧的了。来电话的多是市政府的人。没等儿子说完，李老汉就把脸撂下了，刚当上个处长，就嫌你爹啦？哪个咧，爹可说一辈子了。

    这时，儿媳妇悄声走过来。李老汉气鼓鼓地说，亮亮妈是教书的，来给评个理儿，这哪个咧是错话咋地？

    亮亮妈马上笑着说，哪个咧哪能是错话呢？说完冲丈夫使了使眼色，又说，爸，这话听着亲切呢。

    听儿媳妇这样说，李老汉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他很大度地摆摆手，该忙啥就忙啥去。有电话，就喊你们。

    小两口刚转身，李老汉就冲儿子的背影瞪了一眼，臭小子，就是当上市长也别想约束你爹。

    一天，全家在客厅吃水果时，电话又响了。还没等李老汉站起身，亮亮就噌地跑到茶几旁。小家伙学着爷爷的样子大声问，哪个咧？亮亮爸一个箭步走过去接过电话客气地说，喂，你好！

    接完电话，李大海黑着脸把亮亮拽进书房，随手把门关上了。紧接着，就传出亮亮的哭声。李老汉还听到儿子怒声训斥着，臭小子，该学的不学，不该学的学得可快了。刚才是孙厅长来的电话。小孩子土言土语，真丢脸。以后再说哪个咧，就不让你看动画片了。

    儿子的话像重锤打在李老汉的心上。好半天，他才挪进自己屋。

    第二天傍晚，电话铃又响了。李老汉管住自己，没接。电话铃持续地响着。亮亮妈在厨房着急地喊，爸，接下电话吧。李老汉硬着头皮拿起电话，嘴巴张了下，又赶紧闭上了。哪个咧这三个字被强行咽了下去。直到电话那头不住地问李处长在家吗？李老汉才磕磕巴巴地说，没回哩。

    放下电话，李老汉的厚手掌已潮乎乎的了。

    夜深人静，李老汉坐在铺着蚕丝被的大床上直发呆，还是回乡下自儿个过吧，省得在这儿受拘束。可老伴没了，老房子也卖了，儿子决不会同意的。

    捏捏软绵绵的高级被，瞅瞅床头柜上的高级水果，再摸摸身上的羊绒衫，李老汉心头一热。儿子儿媳很孝敬，当老的可得知足。不就是不让说哪个咧吗，以后不说就成了。

    想通了，李老汉不再想回乡下的事儿了。时不时，他还留意儿子接电话时咋样说。在心里，他一遍遍念叨着，喂，你好！喂，你好！

    可再接起电话，李老汉却总是发蒙，说话也不利索了。

    没想到，接电话变成老人家的烦心事儿了。

    秋雨连绵的阴冷天，李老汉生病住进了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医生也没查出啥病来。望着老人布满心事的面孔，医生马上把李大海叫了出去。

    晚上，亮亮妈领着亮亮来看爷爷了。小家伙变着法地逗爷爷开心。不一会儿，亮亮妈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按了免提键说，亮亮接。亮亮接过手机坐在爷爷身边很响亮地问，哪个咧？只听手机里传来更响亮的回答，俺是李大海，你是哪个咧？……

    咯咯咯，亮亮妈笑了。李老汉听到电话里儿子憨憨的回话，也嘿嘿笑了。老人的心，一下子敞亮了。

    第二天，李老汉就出院了。回到家，老人家又主动接电话了。

    您瞧，李老汉家的电话又响了。老人家以最快的速度拿起电话，用最洪亮的声音问道，哪个咧？（1429字）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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