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安湖写意（外两章）

 江苏  朱群英

片水泽澹澹荡荡，清丽而灵秀——风荷香暖，苇蒲摇曳，烟雨迷蒙。几座绿岛翠霭连云，各抱地势，各显峥嵘——或龙蛇逶迤，或鼋鼉浮出。两道柳堤荫翳而葱茏，缀玉般将岛与岛相连，串珠般使路与路沟通。茂林修竹映带亭榭花圃，曲槛回廊遥接画桥芳洲。乍见鱼跃鸢飞，又闻鸟雀啁啾。这就是潘安湖，瑶台明镜般镶嵌于彭祖故国、刘邦故乡、项羽故都，且被两汉文化的发源地揽入怀中。

    我爱潘安湖，我常在潘安湖徜徉流连，心接秀苑，目送飞鸿，情思缈缈……潘安湖给了我太多的清趣：清波流转，清气浮动，清影绝尘。我对潘安湖的清赏，仿佛参透禅机，让人超凡脱俗。碧草青青，绿树葱茏，鸡鸣狗吠的声音，唤起了老槐细柳掩映着的农舍炊烟，飘来飘去，不停地勾勒着一幅恬淡美丽的自然图画。再看水平如镜的湖面上，几只野鸭游过水面，划开一道波痕，待到野鸭潜入水中，湖面又恢复平静，心灵深处就会少几分尘滓多几分宁静，慢慢地，就如湖水一般平静了。湿地里长满了高大茂密的芦苇丛，芦苇丛里栖息着不少水鸟和野鸭，只要人一挥手或者高叫一声，“扑腾腾”一下，水鸟就会从芦苇丛中惊飞而起，或者就有野鸭从芦苇间浮到水面，或一大一小，或一雌一雄，相互招呼着嬉戏在湖面。经过廊桥，不经意间，满池的荷花莲蓬，满池的碧绿就映入眼帘，那怒放的花朵，那荡漾着的绿，着实让人心醉惹人疼爱，不由地想起了古人“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佳句。看那满池的荷叶，一片挨着一片，一片压着一片，挨挨挤挤，簇拥或怀抱着盛开的花朵翘首张望，那样子似乎有些得意。是啊，红花虽好，还要绿叶扶持，满池的荷叶怎能不骄傲呢？再看看那些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白色的，黄色的，一朵一朵贴在水面上，在莲叶的映衬下，宛若碧绿的天空闪耀着的一些星星。长得密密匝匝的莲叶，一层一层地重叠着，远看似观音菩萨的莲台，微风吹起或有鱼儿在水底游过时，莲台便在水中荡漾来荡漾去，犹如一把绿伞浮在水面上。有些莲叶长得稀疏，紧贴着水面，微波兴起时，随波而动，摇曳在波光粼粼水面上，“莲叶何田田”是不是就是这种景致呢？此时，若能驾一叶扁舟，在荷叶莲花间游过，或站在船头远眺，或俯身戏弄荷叶莲子，或掬一把荡漾绿意的湖水入口，该有多么惬意啊。这满池的荷叶，满池的绿，牵动着我的魂魄，盛满了我的双眼。潘安湖画图般清妍秀丽的景致，也让徐州人携一份清芬入夜，做一个温婉甜美的清梦。

    我常叩问，这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由古及今，她的腹地就抱持这冰清玉洁的潘安湖，百万生灵不知曾获得多少福泽？领受过多少清辉？先哲将水的形态称为至境，君子大德如水，上善若水。我看过许多名湖，但都无一能感受到潘安湖那样的自然张力，那种向瞳仁深处的冲击，那种直达脏腑的穿透，那种逼人渺小不堪的威压，壮美无比。

    我常设想，这使我心源澄澈，明丽而莹洁的清凉世界，岁月悠悠，在她的身边，一定有许多美丽的故事流传，一定有许多悲喜剧上演。

    我常庆幸，我踟蹰于历史门槛之外的一双脚，踏进了翻检岁月残片的蓁莽丛中——只要与潘安湖有关，即便稗官野史，故老杂说，掌故轶闻，一并收入囊槖。目有所见，心有所识，脑有所现：白云苍狗，世事变故，神农传说，潘安逸事……

    我常揣度，文人墨客面对如此清隽通灵的潘安湖，深厚的历史积淀，富赡的文化情愫，必定会让他们选胜登临，抒发对潘安湖的那份情思。的确如此，他们的文，他们的画，他们的诗词歌赋以及楹联题字，我都努力去拜识，目有所寓，感同身受，灵犀想通，似乎只有音乐阙如。于是，脑际就有了春之萌动，光之流韵，风之回旋，水之迂曲，柳之婆娑，鹭之翔舞，鹤之鸣嗥，一如《春江花月夜》那段空灵与典丽；抑或舒伯特《小夜曲》式的优雅与幽深，溶溶漾漾汇入星空。这里的由民谣俚曲的音素契合而成的田园牧歌，更加粗犷，略带野性，犹如摇滚中加进了江南STYLE，让人坐立不住，直想踏歌起舞，放声长啸。其实，好看的是人，人的情致，人的动感，人的激情释放时那不拘形迹的仪态，美丽无比。这里的人们便别出心裁地选取了潘安湖的早晨。那时段，晓风拂面，晓钟悠扬，晨光曦微，晨雾缭绕。于是，八音齐奏，八佾起舞，八面来风，闹闹腾腾，直打破晨熹笼罩下的宁静。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我又常常惶惑，独享清芬的徐州人，面对月华般皎洁明艳的潘安湖，似乎并不为意。倘有外地人来，他们只会引领客人爬云龙山、游楚王陵、逛兵马俑，最后才在不经意中，信步漫游到潘安湖。那时，客人便会惊叹不已——在纷繁喧嚣五色杂陈的市廛中，竟有这块封杀市声的净土？步武之间抬腿便能安享园林山水之乐！当然，客人也会感谢主人的精心安排，这不是曲终奏雅吗?这不，吃惊的倒是徐州人，平时司空见惯，此刻一语惊醒梦中人！湖边有三三两两垂钓的人，戴了红色、白色、蓝色的遮阳帽，静静地坐在那里，两眼盯着湖面，盯着红色的鱼标。那一瞬间，世界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简单，简单到人生只有一件事。我好像体会到那份悠闲、那份自在、那份安静，虽然我没有挥动长长的鱼线；我也好像感受到那种怡然、那种忘我、那种单纯，因为我刚刚从烦扰的城市来到这里。

细嚼这满目铺展的绿，绿亦不再是静态的景，入目而心则回应的是灵动的生命，生命潜在绿色中，这时你会感到律动在心中的潘安湖已是另一景观：那潘安湖的幽是流动的，潘安湖的奇是生长的，潘安湖的秀是飘柔的，潘安湖的美是丰腴的。那湖，是一个不变的慰藉。当疲惫、厌倦、浮躁等坏情绪袭来，那湖就微笑着从心底浮上来，似一轮静月，照亮每个黑色的夜。

身游这样的文化遗存、乡村湿地，你不会感到丝毫的孤独，这水，这树，这草，这鸟，都陪伴你，在你的心中引发一种生命间永恒的对话和共鸣，使你深深地感到，这种神秘的大自然不仅属于你，更属于与她相伴而生的所有生灵。从此，你将不敢妄言“征服自然”。

哦，神奇的河口

用什么样的词汇才能描摹河口的俏美呢？大自然的神工妙笔刻画了一幅妙不可言的丹青水墨画——河口风景。

我来了，绚烂的黄土地！我来了，壮观的母亲河！黄河汤汤入海，一个百年的梦呓，一幅千年的画图，一本线装的谱牒，一部古老的典籍。步入河口，首先听到的是水声，看到的是流水，呼吸着水津润了的清爽空气，你会感触抛弃世尘，一步两重天的况味，入梦入幻般地走进了童话世界。利禄功名，穷愁偕忘。绿树，清风，碧水，蓝天，涤去身心的污垢浊气，恣身忘形，陶陶然，仙人般地空灵洒脱。

这里的树，一对对，一排排，一片片，一群群，葳葳蕤蕤，奋发向天。有的合抱之干，擎着连绵起伏的翠伞，蔽护着幼树花草；有的如兄弟、如姐妹、如夫妻、如母子、如祖孙，深情款款地倾诉着衷肠。那高高低低拥拥簇簇，挨挨挤挤缠缠络络，叫出或叫不出名的灌木，各具千秋，恰如其分地入诗入画，没一点多余，没一点惋惜地担当着自己的那份使命，那份景观。随着阳光的冉冉腾跃，照射角度的变化，伴着丝丝缕缕的岚雾，衬着原野的沉沉的绿色，幻化出一幅幅或浓或淡，或庄或谐，或素描，或写意的国画山水。纵使你有出众的画艺，也难以栩栩如生地把这种瞬息万变的美景留在画布上；纵使你有绝伦的摄影技艺，进入镜头的只是景物的外形，难以留住她灵动的韵味；纵使你是超群的语言大师，也难以描绘出她的天然神采。

走在路上，只听见鸟鸣声声，不时变换着节拍、音符，时而合唱，时而轻声低吟，时而高亢清越，和着草香，花香，木香，水声，风声，松涛声，奏成天籁神曲。闻之，使人每一个细胞都惬意，每一根神经都酣畅。河口，每当抚摸着你的每一个枝条，每当凝视着你的每一片叶子，你都让我感到莫大的慰藉。在你绿色的怀抱中，生活是那样的清纯、明净、甜美、怡悦。你的每一条流水都是黄河的余音袅袅，你的每一棵树木都是黄河的洋洋大观。

在你绿色的怀抱中，可静静谛听柽柳的柔声，体味她俊逸、淡雅的品格；可与刺槐倾心攀谈，感应她楚楚动人的天姿；可与高入云天的白杨并立，领悟他的刚毅挺拔；可与花草切切细语，去默契生命的真实寓意……

在你绿色的怀抱中，我喜欢在轻纱般的晨雾中看你，你宛若一个羞怯的少女，在若隐若现之中，显得更加娇柔妖娆；我喜欢看你孩子般无数双稚嫩的小手，轻轻地捧出一轮红火热烈的朝阳，为万物披上硕大无朋的金色衣裳；我景仰你在雨中倔强的品格，任风狂雨骤、电闪雷鸣的袭击，你依然耸立，将身上的污泥全然涤荡，雨后的你变得更加清澈、繁茂。

在你绿色的怀抱中，我愿看你头顶那片嫣嫣红霞，把森林悄悄染红，仿佛新娘披上那红色的婚纱，几分甜蜜、几分陶醉。我愿看你原野间那条逶迤的小路，路在树林里缓缓缠绕，恰似少女腰间轻灵的裙带，随风浮漾。车行在其中，半晌将人托举至绿色的峰顶，片刻又将人抛入绿色那深深的波谷，须臾觉得前面的森林拦住了去路，可顷刻间，路又蔓延到森林的深处。我愿看你夜晚的森林，万籁俱寂，每一棵树都在虔敬地呵护着脚下的土地。我愿看你新月如钩的景色，新月在星空游弋，有时挑在树梢，有时悬在河面，不知在为树林催眠，还是饱览树林这夜晚幽寂静谧。

在你绿色的怀抱中，我愿在你绕身的玉带边流连，那条条亮丽的河流，静静地汩汩潺潺，那叮咚叮咚的语言，不知在眷念往昔，还是在畅想明天。我孩子般地搜索几块薄薄的小石子，在河面悠悠打个水漂，小石子在水面飞快地掠过，留下层层涟漪，轻缓地絮絮散去。也可以挽起裤脚走进小河，看一条条小鱼从腿边懒洋洋游过，小鱼是那样的闲适自在、无拘无束，此刻，我也冀图自己变成一条小鱼，在生活的海洋里逍遥地飘逸。

在你绿色怀抱里，我愿采撷一些野菜，悉心品味一下大森林无私馈赠的纯绿色的天味。尤其在初夏，槐花的洁白骨朵由浅渐浓，一波波一浪浪泛溢开去，一串串一团团浓密地播出幽雅的香气，把人的心绪带进悠远的思乡的梦里。桨声欸乃之中，岸上的芦苇不停地窸窸窣窣地响着。间或听见芦苇折断的声音，不知什么小兽在芦洲里肆意奔窜。深处有一只斑鸠在闲适地“咕、咕、咕”地低吟浅唱，蓦地被很远飘来的人的吆喝声骤然打断。芦洲仿佛沉静下来，又仅仅听见水声、桨声和芦苇间的沙沙声。

在你绿色的怀抱中，自己犹如回到了童年，在林中可随意追捉，可以躺在满是花香虫啾的草丛，仰望蓝湛湛的天空，看舞姿翩翩的白云，享受百草的馨香，可以学小鸟的叫声、青蛙的合唱，也可看远处的河流，忖度那里肯定有深邃的故事。这当儿，心境和天地一样广袤，没有星点落拓和怅惘。

在你绿色的怀抱中，风可以在树林间纵情地拨弄琴弦，时而弹奏慷慨刚劲的《黄河大合唱》，时而弹奏和煦恬适的《月朦胧，鸟朦胧》，也有欢欣美满的《在希望的田野上》……这每一支曲子都是大自然的杰作，这每一首和弦都是最悦耳的音乐。

在你绿色的怀抱中，我赞誉你坦荡的心扉，任千种树木、万类花草在你的襟怀里自由地滋长。我讴歌你坚贞不渝的性格，只要还有一丝缕的根连着泥土，你都让生命执拗地赓续。你也有苦闷流泪的岁月，你也有遍体鳞伤的阅历，你的每一滴清泪都想把纵起的火舌淹没，你身心的每一片忧虑，都是对邪恶无声的抗议。你以你的矍铄让焦灼重新绽出希望。于寂寞中咀嚼爽气含蓄、清空淡雅的风物，探求人与自然的契合，让静如止水的心绪，融入这水这林，随风骀荡，凌空飞扬。这是一种恢弘、一种瑰丽、一种开阔、一种积淀的体验，只有在这里，在这个秋意氤氲的夜晚，你才能拥有这一份意会。无愧无怨，不喜不怒，有的只是属于自己的那份欢跃和安逸。对于久居城市嚣嚷之中和生活在工作、交往重压之下，而又企望从浮躁和倦怠的心境中挣脱出来的人们，这里着实是难能可贵的“世外桃源”。

这里，虾、蟹、贝类资源富饶，固有“百鱼之乡”和“东方对虾故乡”的美誉。鳞次栉比的人工水库使淡水养殖云蒸霞蔚。水草肥美丰盛，芦荻葱葱森森，风吹草低，牛羊频现，胜似北国草原。风力发电蓬蓬勃勃，光伏能源如火如荼。有时我在想，假如我们的眼前枯竭了绿色，假如我们的空气缺少了花草树木的芬芳，假如消失了鸟儿叽叽喳喳的欢唱，假如匮乏了獐狍野鹿，假如没有了蜂蝶恋花，假如……假如……，假如我们失去了绿色的屏障，我们将如何生活，对我们的子孙将怎样倾述？而今，我们拥有绿色，拥有这宝贵的森林，我们应该像珍爱自己的亮眸一样，珍重上苍恩赐的这片茫茫林海。惟有在这绿色的怀抱中，我们的生活才会充满温馨阳光，我们的未来才会洋溢盎然希望，我们的日子才会一天比一天愈加富强。

曾几何时，孤岛成了名不虚传的宝岛。孤岛植物园，别有洞天，悦目娱心，是黄河三角洲地区品种最全、规模最大的植物公园。孤岛军马场农博园，瓜果飘香，美轮美奂，是农业旅游示范点。仙河蓬莱公园，槐花吐银、垂柳舞风，荷花怒放、竹影纷披。绿树花丛中，喷泉冲天，蝶闹蜂忙，好一个醉人的去处。新户百枣园引种名优稀特枣树，休闲娱乐、观光采摘，欢声笑语乐翻天。孤岛槐树林温泉旅游区跨越孤岛、仙河，堪谓国家级旅游景区。镜花水月般绮丽的孤岛镇与仙河镇交相辉映，璧合珠联，仿若两颗熠熠明星镶嵌在渤海之滨黄河尾闾。

伫立堤上骋目远望，海堤恰似蜿蜒巨龙绵延于海岸线上；堤内井架棋布星陈，抽油机此伏彼起；堤外碧波荡漾渔帆隐现，钻井平台岿然屹立。芳草茵茵，旷野苍苍，微风把暖心情话撒播四方；黄须菜织就的地毯上，鸟儿的鸣啼比四季悠长；芦花飞雪，长河落日，刺槐蓊郁芳菲满洲。金黄是葵花的笑颜，热辣辣烘托苍穹。温煦是益母草的禀赋，融洽天下慈爱的母亲。墩壮的冬枣发出质朴的致敬，温婉的天鹅携来鸟族的感激。淘气的螃蟹扬起双臂，招呼远方的宾朋。羞怯的花蛤藏进沙滩，扑朔迷离，沉寂如谜。逆境奋发的刀鱼，真真标榜黄河的天性。

斗转星移，沧桑世事，原本我是无须作这般痴心遐想的。我站在平展的原野之上，眼前的大片稻田青翠得撩眼，黄河在心田之中跌宕起伏，丽日蓝天，垂首的稻穗弥漫着成熟的气息，不时吹来动人心弦的风。此时，我还要说什么？蒹葭苍苍、槐花飘香。河海交汇、在河之洲。石油之城、湿地之城、智慧之城。这就是河口，这就是母亲河！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能爆发出如此大气磅礴的能量？！

哦，神奇的河口，和着灿烂的历史，共鸣绚丽的明天。一个收获的句子刚刚斑斓地画上了逗号，无数个收获的句子正在璀璨壮丽地酝酿开篇……

永不褪色的梦境

“咩，咩，咩……”温顺的羊儿卧在一堆夕阳里，一口柔嫩的青草，是你咀嚼不尽的孤寂。

“咩，咩，咩……”善良的羊儿躺在许多意念里，是我今生今世呼唤不息的名字。

“咩，咩，咩……”洋溢母爱的磁性，穿过时间的漫长隧道，悠悠传至耳畔，如青藤般层层叠叠缠我成茧。

“咩，咩，咩……”迤逦连绵的叫声，像一柄青碧的长帚，横扫黄土，纵扫天际，荡地上的残尘，扫天上的雾霾。

 火瀑般的阳光从茂密的树叶间金针般射来，瞬间让大地流光溢彩，四周的枝桠在一撇一捺伏伏仰仰中噼啪作响。贴紧脊梁竖起耳朵，能清晰听见太阳辘辘滚动的声音。吉祥的婉转鸟语，使树上的鸟巢蓬荜生辉。这是繁盛的炎夏，万物在我们眼里肥胖起来。

 阳光把每一缕风都灌醉了。季节发烫，人影茂密。蝉鸣从妙龄的青枝绿叶里挨挨挤挤地滑下来，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动词就像种子缓缓飘落。阳光踱步山峦，层林尽染，树丛中怡悦的音符缓缓流动，如缕如烟。悠悠的乐音呵，从泉水的源头咚咚而来。远处，鼓声如雷，近处，香飘如酪。炎黄后裔龙的传人，浴泽在圣洁的恩典里，纵歌如潮。朦朦胧胧的风景，懵懵懂懂的情结，真真切切的祈祷。生命的博达和永恒，热辣辣、呼啦啦地氤氲着、铺展着、升华着。

 翘首渴盼，望眼欲穿，疲惫不堪的夜色里，读哭了露珠，读瘦了月亮。伏羊节，不只是熠熠生辉的名词，也不只是一枚沾满了乡土气息的符号，而是一帧永不褪色的梦，更是响当当的古朴苍劲的象征。穿行于声、光、色、味的世界，即使将太阳系在你心上，你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沉重。伏羊节，奔放中的奔放，热烈中的热烈，酣畅淋漓的洗礼。伏羊节，是一首诗，一首韵在骨子里的哲理诗。期待已久的节日，因此丰富多彩而又意味深长。

 上有苍天，俯瞰尘缘。感情在这里又悄悄地拐了一个弯儿，理智在这里又默默地延伸了栅栏。低下头去，用脚步丈量土地，空间在这里隐约暗淡的省略号；抬起头来，用目光抚摸骄阳，时间在这里闪现辉煌的感叹号。伏羊节把乡村所有残缺的日子聚拢起来，拼成一个硕大无朋的圆圈，让梦在里面盘旋回响，余音袅袅。古色古香的东方传统，逸散出华夏睿智的芳香，在人类历史长河里闪闪烁烁，它们歌唱的溪流里掩映着刀光剑影，在战争与和平的逻辑里升起一团文明的曙光。风烟搏斗铸成了刚毅的躯壳，万马嘶鸣汹涌着渊远的传说。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从苍茫的远古，一直走到葱郁的今天。伏羊节，摇曳着先祖的灵性，如温柔的手指轻轻抚遍沧桑。从匍匐草泽到屹立峰巅，塑造了一串又一串黑头发黄皮肤的传说与神话。

 俱往矣，秦砖汉瓦；俱往矣，唐诗宋词。鼎沸的市井喧嚣凝固了，不眠的丝弦管笙歇憩了，平静了金戈铁马的厮杀，偃息了人仰旌翻的鼙鼓。无数次草盛草衰，又无数次星起星落。伏羊节，你美丽了多少日子？你芬芳了多少梦境？伏羊节，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地堆砌着一座又一座雄伟的山峦。比汗水更深刻更绵长的是我们的历史，比血泪更炽热更湍急的是走向远方的坚韧。一个民族头顶天空行走，脚下踩着贫瘠荒凉，眼中燃着幸福向往。伏羊节，跌倒的人爬起来，步行的人跑起来，跪着的人挣扎着站起来。伏羊节，是大自然有力的宣言，是天与地之间一道壮阔的风景线。伏羊节，蕴含着五谷的气息、黄土的激情，延伸着梦想的脚步、翅膀的翎羽。伏羊节，不仅仅是因为一种民俗一种风情一种祖传的生活方式，而是一种骨骼、一种魂魄、一种人格和心智。

 滟滟光阴濡沫醇醇民风。羊汤，液体的火，流质的钢，是反复提炼过的豪迈，是经久陶冶过的粗犷，是用蛮荒与传奇发酵的野性狂飙，是用刚烈和血性勾兑的隐隐雷霆。羊汤，无比亲切熟悉的液体，你一次又一次使我通体滚沸，我看到自己赤脚的童年正从田野蹒跚走来，我闻到泥土扑面而来的盈盈香味。羊汤，灼热着心肺，润湿了眼眶，你将滋润我的一生，又将渲染我的一生。是谁使我流泪？是谁的热血奔涌，滋养年年岁岁的希冀？羊汤，一种沸腾后的冷却，一种冷却后的燃烧，沉淀着几许宁谧和隽秀，开阔着几许胸襟的力量。伏羊的美，流露在仁者的微笑里，伏羊的真，隐含在智者的沉默中。品味伏羊，就是品味一种独特的文化景观。伏羊，让所有的心灵都走进了一幅恒久的画卷。

 伏羊节，梦里没有梦，只有比酒更香的酒。伏羊节，深沉着古典的纯美，升腾着忘忧的清辉。伏羊节，早已成为一种风景以外的，更深一个层次的图腾或者地标。是的，没有哪一种盛典比伏羊节更加荡气回肠，也没有哪一种仪式更能生动地再现大地的广博和安康？面对伏羊节，我们除了虔诚还应该虔诚，我们除了感恩还应该感恩。春绿夏红，秋沉冬肃，花朵穿越风雨而成为果实，生命经历坎坷而抵达永恒。

 伏羊节，人们的心坎深处，都在蓬勃地生长一棵参天的大树，生命因之而绵绵不绝，文明因之而生生不息。岁月成熟着每一颗躁动的心灵，憧憬灼痛了每一双发亮的明眸。以一个声音融入一千个声音，以一双眼睛融合一万双眼睛，以一张笑靥融进一亿张笑靥，恰似蜜蜂的聚会，繁花的重叠，阳光的璀璨……

 伏羊节，一部尘世间恢弘的大有，一份生命中纯粹的真知，酿制活力的琼浆，砺炼意志的钙质。纷纷扬扬的音符翱翔五千年的深邃，云蒸霞蔚，瓜瓞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