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条半世情

                                                                                                         山东   陈淑军

    说起面条，恐怕连刚学会吃饭的娃娃都不会陌生，但就是这种即普通又熟悉的面食，留给我的记忆却是深刻和难忘的。我对它的感情也是如冰似火。记得刚入伍那年，连队的晚饭几乎清一色的面条。那时连队的干部战士大多来自山西，河南等地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吃面条。这可害苦了我们这些吃惯了煎饼的山东兵。

黏黏糊糊的汤面条吃少了，不点饥晚上饿肚子。吃多了经常烧心，吐酸水。那时没有话语权，只能默默适应。后来，我成了一连之长，我就试图改变这种饮食习惯。可是经过几天实践，由少数人不适应，变成了多数人不适应。为了照顾多数人的饮食习惯，又把面条请回了晚餐的饭桌。炊事班长是江苏人，处事灵活，为处理好我与面条的矛盾，每次连队吃面条，他都偷偷地为我准备点，馒头干，小油饼之类的硬食。这样我与面条总能和平共处。

 其实我并不是不爱好吃面条。我最爱吃的是母亲做的爬豆面条。它滑而不腻，薄而不散。味鲜爽口，营养丰富。是家乡人最喜爱的美食，记得我在城里读书那几年，爬豆面条是我想家的符号。每星期回家母亲都会做爬豆面条让我过过瘾。参军后，每次想家也都从爬豆面条开始。爬豆面条成了我挥之不去的乡愁。

    做爬豆面条，关键技术是爬豆面与面粉两者的比例。大了下了都直接影响面条的质量。母亲做的爬豆面条薄而宽，滑而爽，且劲道不易折断，下到锅里水开即熟。葱花，韭菜段，和香菜末是爬豆面条的三友，缺少那一样，爬豆面条的味道都会大打折扣。母亲就很讲究，先要加少许花生油，葱花爆锅，当葱花微黄时，加水烧开后再下面条，然后再加入香菜末，韭菜段等调味后即可出锅。这时满屋都是面条的香味。从我记事起，母亲就用爬豆面条招待客人。客人没有吃饱我们是不能上桌的，只能闻着香味流口水。待客人吃饱后，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冲向餐桌。尽管盆里的面条以所剩无几，但喝上一碗面条汤，再吃个煎饼也能过把瘾。

     在我的记忆里，舅舅是我家里的常客。他最爱吃的也是母亲的爬豆面条。记得那次舅舅来了，母亲没有和往日那样，一边幹面条，一边和舅舅啦些温馨的往事。而是屋里屋外心神不宁。那时正直生活困难时期，家里已多日没有爬豆面了，母亲正为无面之炊发愁呢。这时我也为母亲捏一把汗，好在母亲办法多。没有爬豆面她就用地瓜干面代替，可是乾出来的面条又黑又厚。全然没有爬豆面的味道。可令我纳闷的是，吃饭时母亲竟对舅舅说。今天的面条还是爬豆面的，只是这次爬豆面磨的粗，乾的面条没有以前好吃。没想到舅舅却连连说，好吃，好吃。那次舅舅吃的比往日多。我知道那天母亲和舅舅都在说假话。后来我才明白母亲和舅舅都是为了不伤对方的心，才说假话的。有些事情就是这么怪，有时善意的假话也能温暖人的心。

吃爬豆面条讲究的是一个心境，吃面条时要静心品尝，不能三心二意。如果精力不集中，你就品不出面条的鲜香。如果边吃边说话，就全然没了面条的口感。吃爬豆面条要趁热吃。吃的全身冒汗，才能吃出爬豆面条的鲜香味，吃出爬豆面条的劲道和华润。才能真正品味出爬豆面条的独特味道。吃爬豆面条一定要喝汤，就像吃羊肉一定要喝羊肉汤一样，这样就更有了入心入肺的感觉。

  我最喜欢夏天的夜晚吃爬豆面条。这时母亲就会把饭桌安到院子里，拌上一盘炭火烤辣椒，再摆上一碟大酱，剥几颗大葱。柔软的月光下，全家人围着小桌，稀稀拉拉的品着面条的鲜香。心如同飘起来的风筝一样，飘飘悠悠，一天的疲劳顿觉消失。月亮挂在天上，好白好亮。洒在人的身上，立刻与人的肌肤体化为一体。洒在碗里，碗里立刻就多了一个月亮。白白的，亮亮的。星星也不感寂寞，使劲地放着光芒。映在碗里，藏进面条的缝隙里。盛满面条的碗里又多了一群星星。星星调皮地眨着眼，满是醉的模样。全家人吃着星星，喝着月亮，个个吃的满头大汗。肚子充的鼓鼓的站不起身。这时母亲会笑的合不拢嘴。脸上满是醉意和骄傲。这是母亲最幸福的时刻，也是全家人最温暖的时刻。吃爬豆面条吃的是一种意境，一种温暖。

    现在条件好了，进了城，住进了高楼大厦，也不用再愁爬豆面了。但是现在无论如何，也吃不出爬豆面那种味道了，更难以遇到吃星星，喝月亮那种意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