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红楼梦》中刘姥姥的艺术形象及其作用
(2010-10-08 18: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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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姥姥角门贾府《红楼梦》王熙凤文化 |
《红楼梦》作为现实主义创作的不朽丰碑,描写了四百多个人物,塑造了众多的艺术典型,其思想性和艺术性都达到了前人所未达到的高度。鲁迅曾说:“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被打破了。”《红楼梦》展现了广阔的社会现实,其人物形象基本上都是悲剧性的失败者,而从出场到终结能够逐渐转机,稳步前进,得以高寿、德显、善终的唯独一村妪——刘姥姥而已。刘姥姥在作品中出场并不多,却是塑造的一个十分成功的艺术典型形象,并且在这部封建社会没落史中具有重要的艺术作用。
一、刘姥姥形象的丰富性、多面性。
文学作品中,人物的生命力取决于该人物的性格塑造。刘姥姥艺术形象的成功塑造在于作者将之放在特定的艺术氛围中,放在日常生活的描写中使其性格得以展现,具体在作品中其性格形象是在三进荣国府的过程中得以塑造起来的。
(一)、一进荣国府:开拓进取、打通关节
芥豆之微的刘姥姥“乃是个久经世代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儿女,只靠两亩薄田地度日,”因女儿女婿的两个小孩无人照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过活。”“因这年秋尽冬初,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狗儿未免心中烦虑。吃了几杯闷酒,在家闲寻气恼,”刘姥姥想到女婿家“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遂舍得老脸去碰碰。“果然有些好处,大家都有益;便是没银子来,我也到那公府侯门见一见世面,也不枉我一生。”
当时刘姥姥已经七十四岁了,这样一个老人为了生活,带着五六岁的外孙去贾府这样一个权贵之家去寻求救济,其难度不言而喻。放在今天就是一个乡下人进城去上层社会来寻找发展机会,如果没有非凡的能力是办不到的,其乐观进取,其气魄、勇气、胆识令人惊叹!
侯门似海,王夫人可不是谁想见就见的。女婿教了个法:“你竟带了外孙小板儿,先去找陪房周瑞,若见了他,就有些意思了。这周瑞先时曾和我父亲交过一桩事,我们极好的。”脂批:“欲赴豪门,必先交其仆,写来一叹!”名字起得是有寓意的:“板”――“攀”,有攀亲、高攀的意味。次日天未明,刘姥姥带了外孙进城了。“来至荣府大门石狮子前,只见簇簇的轿马。刘姥姥便不敢过去,且弹弹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桢到角门前。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划脚的人,坐在大凳上说东谈西呢。刘姥姥只得桢上来问:‘太爷们纳福!’”可以想象当时前来拜访贾府的人之多、贾府的豪奴之神气。刘姥姥在角门口问了一次,又在后门上问了一次才找到周瑞家。周瑞不在家,他的老婆招待了刘姥姥。“又问些别后闲语,再问刘姥姥:‘今日是路过,还是特来的?’刘姥姥便说:‘原是特来瞧瞧你嫂子。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脂批:“刘婆亦善于权变应酬矣。”“周瑞家的听了,便猜着几分意思。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争买田地一事,其中多得狗儿之力,今见刘姥姥如此而来,心中难却其意;二则也要显弄自己体面。听如此说,便笑说:‘姥姥你放心,大远的诚心诚意的来了,岂有个不教你见个真佛去的!’”又告诉刘姥姥:“如今太太竟不大管事了,都是琏二奶奶当家。”“今儿宁可不见太太,倒要见他一面,才不枉这里来一遭。”
费尽周折,在周瑞家的帮助下,又见到了平儿,最后才见到了王熙凤。挂钟“陡听得‘当’地一声,又若金钟铜磬一般,不防倒唬的展眼,接着又是一连八九下。”写出了当时刘姥姥的战战兢兢。“周瑞家的道:‘没甚说的便罢,若有话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一面说,一面递眼色儿与刘姥姥。刘姥姥会意,未语先飞红的脸,欲待不说,今日又所为何来,只得忍耻说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的;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的……’”“这里刘姥姥心身方安,方又说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着又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了?打发咱们作煞事来?――只顾吃果子咧!’凤姐早已明白了,听他不会说话,因笑止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真实的刻画了刘姥姥向人求助又难以开口的窘态。凤姐管了刘姥姥顿饭,又给了二十两银子一串钱,“刘姥姥感谢不尽,仍从后门走了。”
一进荣国府刘姥姥就气势不凡,拜访周瑞,打听门路,在和王熙凤形成一种身份、贫富、年龄、胆略气质多方面差异的情况下,刘姥姥想方设法拉近关系,诚恳求助,使王熙凤动了恻隐之心也好,感到理应如此也罢,总之给了二十两银子。刘姥姥在没有丧失人格的前提下,吃了顿饱饭,得了钱财,凯旋而归。真是“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见《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校本》第183页,邓遂夫校订、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二)、二进荣国府:逢场作戏、满载而归
有了王熙凤给的二十两银子,刘姥姥解决了温饱问题。在二进荣国府的时候,带了两口袋的“枣儿、倭瓜并些野菜。”这一方面是报答凤姐的二十两银子,另一方面又是发展与贾府关系的绝佳方式。如此一来显得有些理直气壮看亲戚的意思了,这些农副产品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拉近了与贾府的距离。
既然解除了乞讨的外衣,刘姥姥可就显得机敏善言了。“家里都问好。早要来请姑奶奶的安、看姑娘来的,因为庄家忙,好容易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吃个野菜儿,也算我们的穷心。”话说得妥贴、得体。紧接着又投了两个人的缘了:王熙凤留刘姥姥住一夜再走;贾母正想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这两个人非同小可:都是贾府的实权派人物,贾母是贾府的权力至高点、是有爵位的。刘姥姥见了贾母就请安,随后又把贾母的缺点都说成了优点,在大庭广众之下刘姥姥察言观色、讲话得体。“便把些乡村中所见所闻的事情说给贾母听,贾母越发得了趣味。”“彼时宝玉姐妹们也都在这里坐着,他们何曾听见过这些话,自觉比那瞽目先生说的书还好听。”“这一席话暗合了贾母王夫人的心事,连王夫人也都听住了。”刘姥姥用心编排而不落痕迹,可见其精明世故、智慧过人。
凤姐和鸳鸯捉弄刘姥姥,刘姥姥主动配合。“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说完,却鼓着腮帮子,两眼直视,一声不语。众人先还发怔,后来一想,上上下下都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刘姥姥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摆对了角色,那就是要讨贾母高兴。用现在的话来说,刘姥姥到了大观园,发现自己在贾府最适宜的角色是演小品,贾家也就想看一个乡下老太太演小品,可巧刘姥姥对演小品很有天赋。有了刘姥姥的极好发挥,使得大观园里笑声不断,连一向好哭的林黛玉也“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只叫‘嗳哟’。”在吃酒行酒令时,刘姥姥说的“大火烧了毛毛虫,”“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正是其特有的本色语言,毫不矫情。
在听戏子们演奏时,“只听得箫管悠扬,笙笛并发;正值风清气爽之时,那乐声穿林度水而来,自然使人神怡心旷。宝玉先禁不住,拿起壶来斟了一杯,一口饮尽,复又斟上;……当下刘姥姥听见这般音乐,且又有了酒,越发喜的手舞足蹈起来。……黛玉笑道:‘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身处彼景彼境之中,率性自然、毫不矫揉造作的刘姥姥手舞足蹈起来,不足为奇矣。刘姥姥至俗,宝玉、黛玉至雅,刘姥姥一言一行都是劳动人民本色,与大观园里的一切有很大的悬殊,但毫不逊色,反而别开生面,另有一番气象。刘姥姥在各种场合中泰然自若、反应机敏,以其特有的机智谋略、与众不同的处事方法,向贾府各色人等展示了自己的民间大智慧,搏得了贾母的欢心,最后成为了凤姐最信赖的长者,连独生女儿的名字都让刘姥姥给起。
事情总是朝着刘姥姥希望的方向发展。刘姥姥畅游了一番大观园,吃喝玩乐后,贾家送了许多贵重物品,王夫人还给了一百两银子:“或者做个小本买卖,或者置几亩地,以后别再求亲靠友的。”最后,贾府给雇辆车,把所送的东西装上,“直送刘姥姥上车去了”。刘姥姥一家有了贾府的这次资助,足以过上殷实的小康生活了!
“她是内心蕴藏着沉重的使命,艰苦的心情而来的。来了之后自必须一方面战战兢兢进行争取;而另一方面却必须随机应变、敷衍环境,她哪里是什么滑稽逗笑的人物?她不过偶然闯上了一个陌生的舞台,遇到了一群喜欢看热闹戏的观众,这才被人强制化装,临时做了一回票友罢了。……她似乎粗直,却绝不鲁莽;似乎无知,却绝不低能;也颇有心机,但不邪佞。……就实质上说,她不过是一个冒充的丑角而已。”(《红楼梦艺术论》第111、112页,王国维、林语堂等著、台北:里仁书局、民国75年)。一个七十五岁的老人,为了生活,扯下了自己的尊严,主动把自己变成一个引人发笑的对象,在其背后隐藏了一份泪影。尽管如此,刘姥姥还是凭着自己的大智慧,以一种轻松愉快的姿态取得了胜利。贾母和刘姥姥,一个有地位有权势,一个是处于社会底层的乡下人;一个富贵高雅,一个举手投足劳动人民本色;一个安享晚年找乐子,一个生活艰辛打抽丰,两者鲜明对比、和谐发展,进而产生“共赢”。王熙凤本是个贪财之人,但对刘姥姥却如此乐善好施,两次给以钱财,充分说明刘姥姥的处世哲学要稍胜王一筹。就管家理事而言,王实为内行,就瞻前顾后而论,比刘姥姥相差远矣。
(三)、三进荣国府:知恩报恩,义救巧姐
这一次刘姥姥进贾府,有吊唁贾母、探视凤姐、救助巧姐的性质。贾家的两次资助使刘姥姥一家过上了殷实富足的生活,知恩报恩,“昨日又听见说老太太没有了。我在地里打豆子,听见了这话,唬的连豆子都拿不起来了,就在地里狠狠的哭了一大场。我合女婿说:‘我也顾不得你们了!不管真话谎话,我是要进城瞧瞧去的。’我女儿女婿也不是没良心的,听见了也哭了一会子。今儿天没亮,就赶着我进城来了。”见了凤姐“骨瘦如柴、神情恍惚,心里也就悲惨起来。”凤姐求刘姥姥给求神许愿,“便在手腕上退下一只金镯子来交给他。刘姥姥道:‘姑奶奶,不用这个。……’凤姐明知刘姥姥一片好心,不好勉强,只得留下,说:‘姥姥,我的命交给你了。我的巧姐儿也是千灾百病的,也交给你了。’”刘姥姥绝不是贪财之人,更不会乘人之危。王熙凤死后,巧姐的舅舅要把巧姐卖给外藩做偏房,王夫人平儿都无计可施之时,刘姥姥道:“这有什么难的呢,一个人也不叫他们知道,扔崩一走就完了事了。”把巧姐和平儿带到农村藏了起来,这又是刘姥姥大智大勇的侠义行为了。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刘姥姥挺身相救和其他亲戚的落井下石形成鲜明的对比,凸显了刘姥姥难能可贵的优良品质,突出了贾家众亲戚的可鄙嘴脸。
刘姥姥三进荣国府,贾家是由盛而衰,刘姥姥一家是由穷而富。初进贾府,王熙凤根本不拿正眼看刘姥姥;二进贾府,刘姥姥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站稳了脚跟,王熙凤依然志得意满,趾高气扬;三进贾府,贾家人等走的走,亡的亡,王熙凤能够病中托孤,倒也是慧眼识真人。至此,王熙凤与刘姥姥的关系随着交往,由生疏变为亲密,最后刘姥姥成为了王熙凤独生女巧姐的命运主宰。
刘姥姥靠什么来取得节节胜利呢?首先,她有着乐观豁达的性格,与人为善、诚挚待人;其次,她能言善辩、有胆有识、大智若愚;最后,她善于运用主客观条件,知恩善报、侠义心肠。刘姥姥正是一个集中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艺术形象,值得人们尊敬和喜爱。
二、刘姥姥在《红楼梦》中的重要作用。
(一)、从政治历史的角度来看,刘姥姥是“贾府的一面镜子”。刘姥姥三进荣国府是贯穿全书的一条重要线索。刘以一个社会底层的贫苦老人身份走进这“诗礼簪缨之族”,从一个乡下人的角度来观察这“钟鸣鼎食之家”,用一个局外人的视点,让我们更清楚的看到以贾府为首的四大家族的腐朽生活,寄生的本质,让我们更好的认识了封建社会的贫富悬殊。刘姥姥虽然来自芥豆之微的小小人家,却见证了贾家的兴衰成败,升华了《红楼梦》的主题,拓展了其思想内涵。
从刘姥一进荣国府就可以看到贾府的权势相当了得:“来至荣府大门石狮子前,只见簇簇的轿马。”角门前“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划脚的人,坐在大凳上说东谈西呢。”脂批:“不知如何想来!又为侯门三等豪奴写照。”刘姥姥管角门的奴役叫“太爷”,可见连贾府的三等奴仆都要高刘姥姥这样的老百姓好多等级的。凤姐施舍性质的就给了刘姥姥二十两银子,是由于这二十两银子不是凤姐所能看上眼的,真是“拔一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粗呢”。“‘一进荣府’一回,曲折顿挫,笔如游龙;且将豪华举止,令观者已得大概。”(见《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校本》第183页,邓遂夫校订、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在“元妃省亲”之后,此时正值贾府鼎盛之际。在“史太君两宴大观园”中,贾母问刘姥姥大观园好不好,“刘姥姥念佛说道:‘我们乡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来买画儿贴。闲了的时候儿大家都说:‘怎么得到画儿上逛逛!’想着画儿也不过是假的,那里有这个真地方儿?谁知今儿进这园里一瞧,竟比画儿还强十倍!”刘姥姥对大观园的评点,足以说明上到皇妃下至乡下人都对大观园看好,其雅俗共赏确已达到了园林之美的至高境界。贾府的一顿螃蟹便餐“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银子,够我们庄稼人过一年了!”一道茄鲞要用十几只鸡来配,以至于刘姥姥吃不出茄子味来了。“软烟罗”这样的好纱,贾府用来糊窗子,所以刘姥姥说:“我们想做衣裳也不能,拿着糊窗子岂不可惜?”妙玉用的茶具都是古玩奇珍,贾探春用的是卧榻拔步床,王夫人随手就给了刘姥姥一百两银子,真是豪富无比了!
大观园里富丽堂皇、奢侈豪华,贾府主子们穷奢极欲、精神空虚,表面上富贵高雅其实质却过着腐朽糜烂的生活。刘姥姥讲的头一个故事是讲“抽柴火”的,没讲完贾府“南院子马棚里走了水了”,可见贾府虽然风光无限,却是说起火就起火、说出事就出事的。所以灭火后宝玉问刘姥姥故事结果,贾母道:“都是才说抽柴火,惹出事来了,你还问呢!别说这个了,说别的罢。”贾府繁华着锦的背后存在着危机,物极必反,贾家也难摆脱盛极必衰的客观规律。
刘姥三进荣国府时贾府已土崩瓦解、家破人亡,到处一片凄凉的景象。此时贾母已死,凤姐病危,再也不见当年的热闹场面,听不到太太小姐们的欢声笑语,一切都变了,这么快的就变了!当日不可一世的王熙凤,如今“骨瘦如柴,神情恍惚,”刘姥姥“心里也就悲惨起来”。短短几年的时间,当年权势炙手可热,富贵辉煌无比的荣国府就这样“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了。而这前后的巨大反差在刘姥姥的眼里尤其显得鲜明、凄惨。这一切足以引起人们的思考。
作者安排刘姥姥这一人物的用意,就是要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贾府的变化,并且借助这样一个穷苦人的切身感受衬托出封建贵族的奢侈生活,显示了封建社会的贫富悬殊,揭示了封建制度必然灭亡的命运。刘姥姥虽然是社会底层的一个乡下人,却起到了见证贾府由盛而衰的作用。
(二)、刘姥姥对表现其他人物性格的作用。
曹雪芹用他的如椽巨笔在塑造刘姥姥这个令人难忘的人物形象同时,还勾画出了另外一些人物的性格形象,使之更加丰富、复杂和立体化。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此回借刘妪,却是写阿凤正传,并非泛文;且伏二进、三进及巧姐之归着。”王熙凤是刘姥姥所见到的贾府第一个主子。初次见到,“凤姐儿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地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在穷亲戚面前,王熙凤显得矜持、威严、富贵。但是在初进贾府的林黛玉眼里凤姐却是“放诞无礼”、泼辣活泼的。如此一来,王熙凤的形象更为复杂化了。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时,王熙凤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拿刘姥姥开心取乐、搞恶作剧;在刘姥姥三进荣国府、王熙凤由于力拙失人心后病魔缠身而感到脆弱时,对刘姥姥能够信任、尊敬、托付,说明王熙凤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有弱点的普通人。表现了其丰富的性格侧面:得势时趾高气扬,失势后还能够不耻求人。
贾母作为贾府至高无上的老祖宗,其恤老怜贫、豁达大度、对人情世故的谙达都在刘姥姥二进荣国府中表现出来。贾母虽然也参与了对刘姥姥的取笑逗乐,但她却是最能理解刘姥姥心境的人。在探春房中,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板儿又跑来看,说:‘这是蝈蝈,这是蚂蚱。’刘姥姥忙打了他一巴掌,道:‘下作黄子!没干没净的乱闹。倒叫你进来瞧瞧,就上脸了!’打的板儿哭起来,众人忙劝解方罢。”刘姥姥骂板儿的话,表明是清醒的明白自己身份和处境的,其给人逗乐是不得已的。众人的反应是“劝解”,“贾母隔着纱窗后往院内看了一回,因说道:‘后廊檐下的梧桐也好了,只是细些。’”说明贾母是理解刘姥姥行为的,虽然不痛快,但仍是用打岔方式一带而过,其熟谙人情、老于世故可见一斑。贾母作为游园的中心人物,能够使整个过程维持着欢笑热闹,她对各种器物有着丰富的知识,对室内陈设有独到见解,对家庭规范能够权达通变,这都表明贾母胸中有乾坤的本色,可见其年轻时绝不在王熙凤之下。
在“刘姥姥醉卧怡红院”一节,作者巧妙的借助刘姥姥误入怡红院,描写了宝玉的卧室。通过刘姥姥所见到的“这是那个小姐的绣房?这么精致!我就像到了天宫里的似的。”宝玉房间的女性化特点,反映了他对女性的向往热爱及其性格中的女性化倾向,揭示了他性格为什么有时很软弱的原因。“刘姥姥是信口开河,情哥哥偏寻根究底”,贾宝玉对天下女儿的痴爱得到了一次夸张的表现。这些都深化了宝玉的性格。
平儿和鸳鸯在对待刘姥姥时也表现了不同的态度。平儿从始至终对刘姥姥体贴、同情、理解,从第一次的引见到第二次分手送东西都体现了这点。而鸳鸯对刘姥姥是前倨后恭的,刚开始是和凤姐拿刘姥姥取笑的。二者的不同是由于她们在贾府中的处境、对人生的体验不同造成的。平儿处在贾琏之俗与凤姐之威中间,其酸楚痛苦使她对刘姥姥的心境能有更深切的理解。而鸳鸯作为贾母的亲信大丫头,众人都敬她三分,处境相对自由,是有一定优越感的,但其本质是和平儿一样的。
妙玉的形象在“贾宝玉品茶栊翠庵”中得到正面刻画。在吃茶一节可以清楚的看到妙玉萌动的爱情,“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要知道妙玉连刘姥姥用过的茶杯都要扔的,“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是我吃过的,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妙玉性格孤僻有洁癖,对刘姥姥的极度鄙视,超出了正常范围,因为她和刘姥姥在本质上都是大观园的外来者,和刘姥姥划清界线,正说明其内心在卑微和倨傲间的痛苦挣扎。妙玉身在佛门心却在红尘,预示了她以后的归宿。
曹雪芹一笔多能,在塑造刘姥姥形象的同时刻画了众人的性格侧面,使之更加丰满。曹雪芹从日常生活的细节着手,表现了深刻无比的人性,以悲悯尊敬的眼光描写了为衣食而奋斗的刘姥姥。二百多年过去了,刘姥姥生活的社会制度已经离我们远去,对强者献媚的落后社会已经变成了尊重弱者的社会。刘姥姥这一艺术形象以其无穷的艺术魅力得到了人们的喜爱,必将随同《红楼梦》而永存不朽!
参考文献:
1、《红楼梦》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2
2、《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校本》邓遂夫校订、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3、《王国维、蔡元培、鲁迅点评红楼梦》王国维等著、北京:团结出版社、2004
4、《周汝昌点评红楼梦》周汝昌著、北京:团结出版社、2004
5、《红楼梦艺术论》王国维、林语堂等著、台北:里仁书局、民国75年
作者简介:徐刚,笔名徐大拙,台儿庄区王晁集团选煤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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