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燃起一支烟，深深地吸一大口，缓缓地吐出，还用手赶了赶眼前缭绕的烟雾，沉吟一下，一开口就震了我一下：“有谁不是带着理想起步人生呢？” 

  D今年45岁，用他的话讲已是人生过半，总结这半生，D只用了三个字：不靠谱。

  上大学的时候D也是个热血青年，写过饱含激情的文章，搞过汹涌澎湃的运动，谈过风花雪月的恋爱，打过一炮三响的麻将。可临到毕业的时候，出事了。

  从大学三年级开始就做“对缝”生意的D收了人家100吨钢材的定金，却没给人家找到货源，恰巧他还把这钱给消费了，于是……

  已经是预备党员的D被延迟转正一年，校学生会主席的名头当然也不会再戴在他头上，内定的留校任教名额也拱手转让他人……

  虽有些意兴阑珊，但好在人生路还很长，20年后，谁知道谁是好汉？

  毕业后，抱着重振旗鼓决心的D还是带着炽烈的激情和无比的憧憬来到了他第一个工作单位，可迎接他的却是无限的勾心斗角和鸡零狗碎，那满腔的热情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被消磨殆尽。更不幸的是，D所跟的那个被众人看好的领导却意外地输给了竞争对手而没有成为一把手，D一脸无辜却也不得不吃瓜落儿，前途堪忧却也无可奈何。于是他决定把心态放平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垂死状，每天五杯茶、十根烟外加一本小说。

  事业上的消沉激起了D结婚的欲望，于是他对他的大学同学兼恋人剖心撕肺：“你看，我曾经也是风云人物，壮怀激烈，但现在我老了，身体的各项功能都衰退了，惟有一项还正当年，所以我们快点结婚吧！”

  对于爱情，D自认为还是忠贞的，虽然他分别对外语系那个满脸雀斑的承德女孩儿、数学系那个摘了眼镜就什么也看不见的邯郸女孩儿、美术系那个天天闹着要去法国的唐山女孩儿以及中文系那个有回表演舞蹈把内裤都露了出来的邢台女孩儿都表达过感情，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中文系那个邢台女孩的保定闺蜜做了女朋友。

  为了这个女朋友，D可算是尽心又尽责。为了不耽误自己下午踢球的时间，D很信任地把每天打饭的工作交给了她；为了不影响他跟数学系女孩的约会，D很潇洒地把洗衣服的工作也交给了她；为了不妨碍自己晚上打麻将挣饭票，D找来了自己的好兄弟好哥们儿，把爱跳舞的女朋友托付给他，让那厮每个周末都带着他女朋友去参加各种舞会，以满足女友酷爱舞蹈事业的愿望。最后不是因为他哥们儿跟他讨论是不是可以把女朋友让出来的问题，他还会乐此不疲。

  D真正动结婚的念头还是受了他大学同学的影响 。那哥们是睡在D上铺的兄弟，娶的是他初中就开始相好的女人。20年后的某个夜晚，D的那位睡在上铺的兄弟风尘仆仆地从川西平原赶回家中的时候，迎接他的，是门口的两双皮鞋，一双是他老婆的，另一双是他老婆的男同事的。但当时给D最深印象的却不是那个女人的水性杨花，而是婚礼当天，兄弟们酒足饭饱，准备支桌子搓麻将的时候，那身为新娘的女人竟然置广大宾客于不顾，欢欣鼓舞地加入到了三缺一的行列当中。

  D终于结婚了，平添了许多看不见的无穷欢乐。享受这种乐趣的后果是她很快就有了个儿子。逐渐地，D的儿子也上小学了。

  此后的六年最让D难忘的是他儿子的家长会，每次D都会以工作忙为由雇一个小时工替他出席，但那小时工每次回来都会对D说：“咱儿子不努力可不行啊！”

  但D的儿子上了初中以后就明显懂事了，总是没完没了地找一个漂亮女生问问题，为此那个女生的家长还特地将D约出去面谈，威胁利诱加恐吓D管好自己的儿子。

  D也忠实地执行了那女生家长的指示，不但教了儿子一套降魔伏虎拳，以应不时之需，还手把手地给儿子传授了他平生最为得意的撩妹技巧，什么欲擒故纵，什么先抑后扬，什么黯然消魂，什么分筋错骨，只听得那懵懂小子频频点头，兴奋连连。

  再后来，D的儿子上大学了，跟他上的是同一所大学。于是D的谆谆教导又接踵而至：“你可以找一个肯为你洗衣服的女孩，可以找一个肯为你打饭的女孩，可以找一个肯为你抄笔记的女孩，就是不可以找一个能陪你女友跳舞的哥们儿。”

  儿子和生活消磨了D的黑发，性格和际遇带给了D如此的命运，当一切已成往事，D和他差点被拐跑的老婆已然人到中年。那天，D和老婆坐在床头，四目想望，老婆问：”是什么使我们一步步到了今天？”D不敢撒谎，于是指了指手中的那根烟……而她，正如D预料的那样，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而是把烟灰缸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