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门领导陈经理很罕见地没在内线上通知，而是亲自走过来，说一把手让我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我放下手头工作，站起来就要走，陈经理语重心长地叮嘱：“去了跟领导好好谈，该说的不该说的，想清楚再说。”看他话里有话的样子，我故意跟他打保票：“放心吧，有咱在，没有差不了的事儿。”

  一把手刘主任很注意组织程序，平时除了在全体大会上群体接见我们一下，很少亲自单独召见谁。上级的会议精神、文件，刘主任都是直接说给各部门领导，再传达到我们，反正是指哪儿打哪儿。这次不知道为了什么事，竟要跟我亲自谈谈？这么一琢磨，我在刘主任门外踌躇起来，再三鼓起勇气才敲响了门。

  里面传出一声浑厚的“进来”。我推门进去，刘主任正在讲电话，用手指指沙发示意我坐下等，然后继续抱着电话，和什么张局王处攒晚上的局儿。饭局攒好、敲定，他终于放下了电话，先问我最近工作忙不忙、同事关系好不好处……我都一一回答了。刘主任沉吟了一下，看样子是想结束谈话了，我正在想待会儿怎么告辞才完美呢，刘主任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递过来。

  我接过一翻，是两篇中学生写的作文。我以为他文件拿错了呢，疑惑地看过去，刘主任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轻咳了一声说：“这是我儿子写的去年和前年的中考作文题目，想请你给指导一下。”我说：“我哪儿会指导啊，还是请您的两位秘书给看看，他们可是咱单位写文章的两把好手。”

  刘主任摇摇头：“他们俩写个报告、发言稿行，满肚子套话，这种生活气息浓厚的学生作文还是得你来。”我瞬间有点凌乱，心说，您这是夸我写文章跟中学生一样水平呢？“这事非你不可，我知道你经常有文章上报纸的。我家这小子别的科目都还行，就作文老拖后腿。马上就中考了，临阵抱下佛脚，给他突击提高一下，到时我们一家都感谢你。千万给好好看看，多挑挑毛病啊。”中考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刘主任这么看重咱。我一激动，当下便保证晚上下班就看，一定认真地提出中肯意见。

  拿回作文仔细一看，当年我小学时候都写不出次得这么有水平的来：错别字接二连三、段落混乱、前后语义不连贯、字迹潦草，该简略的地方大段大段的啰嗦，该重点描述的一笔带过。我安排了一下，准备第一篇尽量在保留原貌的基础上重写一次，让他对比着看，第二篇直接在原文上改，优缺点一目了然。

  晚上吃过饭，我往桌前一坐就开始忙活。重写还不如另写一篇省事，我手掐着下巴，对着原稿琢磨了又琢磨才下笔。幸亏没胡子，要有只怕也都捻断了。三四个小时后总算写完第一篇，开始弄另一篇，也费了老鼻子劲，直划拉得满纸上没一点空白才算满意。折腾完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困得我眼皮早大战过几万个回合了。

  第二天，我把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交给刘主任，满以为刘主任会表扬我一句认真尽力呢。谁知他只翻了一下就随手放在了一边，然后脸色非常非常平静地说：“看来他写的是够差的。我本来以为你随便看看，用专业的角度评说上几句，给鼓鼓劲就行了呢。”

  哎，您老倒早说清楚吶，反正怎么夸人我也不牙碜，漂亮话我五分钟就能写一大堆，省了多少脑细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