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兔皮暖袖
柳下听风
奶奶是旧社会苦过来的,要强而封建,什么家务事都拿得起放得下,一辈子不肯在人前示弱。却于子孙上颇低了几年头,因为她认为生男孙才是添丁进口,才是撑门户,而孙女们都是多余的。
偏我点背,出生时大娘已给奶奶生了三个孙女。奶奶观察我妈的种种孕象,本以为肯定能一索得男,长孙有望,不想我又是个丫头,她不能不生气失望。那时候鸡蛋基本上是唯一的营养品,而奶奶把我满月时亲戚送的鸡蛋卖掉换成钱买油盐,然后紧盯着家里仅有的几只老母鸡屁股,捡了蛋给爷爷冲鸡蛋水,或攒着换钱,妈妈连鸡蛋的味也别想闻着。而等弟弟出生时,鸡蛋就紧着妈妈吃,最多一顿奶奶竟给煮了十颗蛋。
这些是我妈和大娘告诉我的,其实她们不说,我也知道奶奶和我不亲,从小不记得她对我抱一下,逗一下,甚至连一个笑脸也难得。小时我和弟弟都馋,有时玩时蹿到了奶奶家,奶奶正吃饭,我盯着菜咽口水,奶奶却只给弟弟添碗筷,从来不说让我也吃。小小的心里自然明白了,自己不得奶奶的意儿,再见到奶奶能躲便躲开,实在迎面碰上就低头溜过去。
开始上学后,每天我要自己背着书包步行上学。因为冬天没有足够暖和的手套,我的手生了冻疮,年年复发,一次重似一次。到三年级时已经很严重,白天疼痛,晚上在被窝里暖和过来又钻心的痒,每根手指都红肿溃烂,不停的结痂、流水,再结,再流,连笔都要握不住了。那时我一直憋着气想证明女孩不比男孩差,学习很用功,因为手流水弄脏作业本,有一次急的在家里哭。
一天晚上,奶奶踮着三寸小脚跑到我家里,跟爸爸说:“你不是养只大兔子留着过年杀?别等了,明儿就杀了,把兔皮整张剥下来,我要用。”奶奶怕爸爸不会完整的剥皮,去把兔子捉了来,拎起来指划着告诉爸爸怎么下刀才不伤皮。
转天,爸爸把兔子杀了,整张皮子剥成个筒状。摸着那温暖细密的皮毛,我想如果有一个兔皮暖袖我也许就不会冻手了,可惜不知道要被奶奶拿去疼她哪个孙子了。不由有些恨奶奶,怎么就想不到我也需要这张皮子。当天奶奶就把皮子拿走了。
过了几天,我在放学路上遇到了奶奶,她叫我去她家,我怯怯的跟着去了。奶奶拿出一个花布暖袖让我戴上。我把两只手抄进了暖袖,呀!真暖和。奶奶问:“暖和不?”我点了点头。奶奶说:“那就拿去戴吧,里面套的是兔皮,我找人硝过了,里表又都衬了新布,这样皮子不脏也不掉毛,保暖还好看。这块花布我藏了好几年没舍得用,你用倒正合适。”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了皮暖袖,上学路上我的手都暖暖和和的,冻疮一天一天好起来,我和奶奶也逐渐亲近起来。这个皮暖袖跟了我好多年,直到我外出求学才由妈妈把它收了起来。而每次回家,我都专门给奶奶带吃的穿的,陪她唠嗑跟她撒娇,祖孙俩再不复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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