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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揍人的老毛
(2012-09-07 12:3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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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7日新文化报校园 |
分类： 见报的字 |
恨不能留级的我战战兢兢地成了他的弟子。他要求课文必须会背，有丢字落句就用教鞭揍小腿，落一句一杆，漏五个字一杆，连“的”“了”都算在内。他的教鞭，是一截大拇指粗的白茬儿木棍，很有弹性，打起人来针扎般疼，却从来不折。平时他在教鞭在，他走教鞭就带走，有一天，他把教鞭忘在了教室，等他匆匆回来拿时，教鞭早断成了三截被扔在地上。他像探雷仪一样扫了一遍他的弟子们，准确地叫走了那两个捣蛋的男生。
他带他们去了小河边，两个男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惩罚，他们用眼神协商，实在不行就造反，合伙把老毛揍一顿，大不了被开除。但老毛只是来到一棵大柳树下，说：“上树！”两人灵活地爬了上去，老毛又一指某根树枝：“撅下来。”一根新教鞭做好了，比原来那根还粗，更重要的是，这是自己动手做的对付自己的武器，挨揍时更让人心生恨意。
为了少挨点揍，顽劣的乡村少年们都努力背书，连课间休息都在读、背。要是哪天学古诗，简直像过年一样，字少，背起来容易啊。但是每单元的最后一篇课文，总是很长，得下许多功夫才能背下来。即使这样，已经被老毛摧残了两年依然稳居倒数第一的留级生李琴还是要挨上好几十杆。许多人被揍哭，但李琴从来不哭，揍再狠她都高昂着头盯着老毛，被藐视了的老毛手下也就增加了力道。下课后，大家围着英雄似的李琴，问她疼不疼，她说：“两条腿都揍出茧了，麻木了。”
有一篇课文，全班只有我和另外两个同学能完全背下来，但因为漏字我们分别挨了一二十杆。李琴最惨，她那时正和几个退学的小痞子来往，根本没用心背，磕磕巴巴背到一小半的时候，连漏字带落句，已经攒了五十杆了。老毛愤怒地让她闭嘴，直接到讲台上挨揍。李琴恨恨地盯着老毛手起杆落，老毛被盯得火大，手下加了力气，五十杆还没打完，他已经累得呼哧带喘，几个胆小的学生低声哭了起来，但李琴依然不哭。老毛突然停手，弯腰去挽李琴的裤腿，李琴拼命护着，终让老毛挽了起来，我们赫然看到了两个胶皮缝的沙袋。老毛想不到自己这么多力气白使在了两个沙袋上，他气得干瘦的胸口剧烈起伏，口沫横飞：“像你这样的学生要能考上初中，我挖了眼珠子当泡踩！”
那时候还没有义务教育，我们能考上初中的比例大约在30%。但没想到，李琴也挤进了那30%。我们喜笑颜开地和老毛告别，转过身时，李琴狠狠地唾了一口，小声说：“怎么还不挖眼珠子！”
初中时的教师节，很多同学回母校看望老师，但我们从来不回，有老毛在的校园我们一步也不想迈进去。
很奇怪的，初中每次语文考试排名靠前的学生都出自我们学校，大家似乎有些明白了老毛的苦心。但是，但是，小腿的痛虽然消失了，那些站在全班同学前面挨揍的屈辱，又怎么能轻易忘掉。
直到走上社会，才觉得那些算不了什么，其实，老毛除了爱揍人，真是为我们奉献了全部心血。特别是我们几个考学出来的同学，包括李琴，聊起老毛，都说要找个机会一起去看看他，却一直没去成。
有些事想到就要马上去做，不然就来不及了。前不久，我回乡探望一个生病的亲属，竟在病房遇到了当年的另一位老师，寒暄后打听老毛，才知道老毛终于在最后一批转成了公办教师，但他刚一退休就去世了。
心里不由得很痛。我走出病房打电话给李琴，她沉默了很久，才说：“毛老师其实是个好人，不是他，当年我就毁了！”说着，她哭出声来。
老师若地下有知，原谅您那些顽劣弟子曾经恨过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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