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北野诗12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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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劫
桃花闹春,鬼出错
鬼是风流鬼,一副春天的身体
总是危险的,仅仅因为煎熬
就变得婀娜,浸满了灼热的水
使用绳子的,要警惕蛇
使用镜子的,要小心火
朝秦暮楚的必须挖开心中的废墟
相互倾慕的要继续保持羞涩的沉默
模拟蝴蝶的,要在脑子里按上新婚的仪轨
以免在裂开的坟墓上突然失忆
转生的路途遥远,没有人
能等到地老天荒,时间发霉
整个春天,我都在忙着做酒
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慢慢擦亮
那些陈年的酒瓮,远处那些
桃花下的相会,让我对命运产生了迷信
此时,整个燕山的阴影
都盖在我居住的城市上,但它
还不能阻止细雨中的行人
脸色红灼的人,心如撞鹿的人
已经乘着暮色,消失在幸福的桃林
桃花,请让你的落英盖住我衰弱的身子吧
像时间盖住酒,像一双手抚摸缓慢的春心
这个夏季
这个夏季太灼热,穿过森林的动物
和穿过田野的动物一样
它们身影在变小,光在减弱
像天空里的落叶,既被风炫耀
又被风扔掉,如同我树荫里的睡眠
似乎只有一场梦,才能把死亡的身体
罩住,像阻止一片动荡的波涛
这个夏季的热浪,既袭击呱呱坠地的
婴儿,也袭击泪流满面的死者
这个夏季,我领悟了一场疾病的
最终结果,那些夸张的祝福
那些纸人、冥币和花朵,那些
宴席中的嘴唇,并不存在的社会
和丧仪上哭泣与欢笑的人,让我
突然之间,颜面扫地,身心脆弱
我看见,这个夏季用神秘的光
埋住了它自己,还有藏在
我身体中的人,他们的命已经
早早结束,即使他们哭泣、挣扎
也不能逃出这个神赐的密室
像一场四处飞扬的灰,我无法
在广大的世界上,把它们一一收回
这个夏季,我的内心是有局限的
像我的身体总也无法承受它们
像深夜我一个人的沉默
而住在树上的人,正利用了
此时的夜幕,为我吊下一把梯子
——我无法拒绝这些惊心动魄的枯叶
仍然要向着虚空说一声:谢谢!
岩羊
岩羊在山顶吃败节草,但一头
小野兽的贞节,依然高于盛开的百花
所以它乐于把一座山的荣誉,看成
一件旧衣裳,它在春天
剪掉一层皮肤,就卸掉了一层伪装
当它赤裸着站在高高的山岗之上
白云也完成了自己在大地上的游荡
而岩羊,也许是另一朵白云吧
它狭窄的心,或者正充满对天空
寂静的冥想?而一头野兽心中的地理之学
或许过分迷茫,此时它正把自己的身体
隐藏在大地的夹缝之中,而我突然听到
天空中传来碎石流动的声音,也许
那里正有一朵藏着闪电的白云在飞翔?
谷雨之诗
布谷放下山岗,吐出墓碑
它心中高高的树冠,根本无法
超过裂开的头颅,那些灰色石头
仰卧在草地上,像闪耀的脚步
山谷越来越窄,闯进天空的人
是因为受到了河流和白云的追逐
田野通向天空,村庄通向流星
拥挤的播种人连着大地上的阴影
燕子穿过密林中绿色的窗子,向树根里飞
而我在暖风中,慢慢变回了自己
还有比春天更大的广场吗?
我需要在那里再生、赴死或安居
今天所有在我体内露面的人都将听见我沉睡和奔跑的声音
将进酒
酒已埋藏千年,杯子有
惊心动魄的霉味,仿佛古墓
慢慢翻动的脸,带着花瓣和烟雾
在空桑树里陷入回忆的人
是他芳香的四邻,就连沉睡在
长亭的少年,也在梦中露出
寂寞的神情。矮脚马,山水琴
仍然无法摸到他寂寞的船头
月亮走过天空,并不系向白绫
书生闲适,遥想迷离月色
写一篇《与植物书》,重新排就
花朵的秩序;再写一篇《与春天书》
然后抱住新生的草木嚎啕大哭
任春风也不能擦去他欢欣的泪水
此情乏解,或与悲伤无关
只需慨而当慷,长歌一回
将进酒,杯莫停,与尔同销万古愁
此愁可追忆,皆是人生快哉风
吹去它一层一层的骷髅粉
此时我把自己命名为造酒人
但你完全不知道我心中的辛辣和酸楚
而我要用什么样幽昧的水滴
才能浇熄你身体里几千年的块垒?
苏武
从最高的夕照里滚出来,是一座
迷茫的山峰,尽管积雪的山峰
不可胜数,寂静已不仅仅指向孤独
某人在云中流浪,某人在风中生育
对身体的怀疑,失真于草木
鼹鼠河川,浑身抖动;秋夜的羌笛
正向北方吹送;而无辜鸿雁
抬起的胡草,正腐烂在无声的空中
我的羊群,落于黄昏之后
夜色里纵马飞翔的灯笼
没入黑暗中的石头,弓刀逃遁
星辰完成了青铜的冶炼
那些黄金守护者,在月光下孤身行走
讲述历史的人,坐在大熊星座周围
身上披着夜露和忧愁神秘的光晕
而我的羊群呵,这迷雾中的葡萄
在嘶哑的寒风中结满白霜
但暗中的人,并不开口说话
他暗伏于夜色,像一片赴死的水晶
轮回碑
站在路口的身影,已经模糊
而赞美的能力仍需慢慢积累
像野外拾柴,一世一根;像铁树开花
千年一瞬;如果失忆的岁月,突然惊醒
我在时间中摸到你,其它都重复
只这一刻,是最准确的一次
每一世的往返都落空,此时路口无人
失约的人躲在哪里?你不愿意断臂
那用什么方法才能认出我的面孔?
花朵的名字多空茫,她的美丽只是一瞬
而采撷者是由时间派出的在街头相见的人?
当她盛开或衰败,夕阳落照,挨近她的
还有隐身的轮回?谁用暗中的目光
照耀了她的身影和流逝?大地寂静
今天要用多少人,才能模仿命运的游戏?
而她的忧郁,像一阵寒冷的颤栗
突然让我心中凄凉、两眼模糊?
月光翻越屋脊,梦中的居所一片漆黑
岁月用身体的名义活一次
爱情也用身体的名义把你抱紧
而今天的失败,是因为时间根本不够用
一切还未开始,人群就混乱了
而你也许会改变主意,你出现在每首诗中
或出现在每个夜晚,幸福和焦急的心情
几乎相同。而我正在盛夏的阳光里昏睡
致命的季节,用酷热晒干它栖身的泥土
却从不把一个沉睡的人从梦中摇醒
现在时间是被分开的,如同一团火
燃烧的光亮照出了不同的面孔
即使夜色也不能毁坏它,它们被命运
找到一起,还有时间这个巨大的物质
所提供的机会,连石头也要跳出一盏灯笼
尽管它远隔千山万水,并不需要用热烈的身体
相触,但你却要在唤醒记忆时也唤醒自己
片言只语或我闪烁的内心
大地像仰躺着的母兽,低处的黑暗
正是她温暖的胸膛。而我听见蝙蝠在叫
像一件说话的老乐器
有人说,如果一个人能在白天活着
许多鬼魂,就在镜子上快速跑掉
像饶舌的鸟,一飞上天空就难掩兴奋
因为它有一万颗星辰做听众
树梢掀起山顶的阳光,花朵满足了
蜜蜂的虚荣心。而在燕山南坡
乞丐像鲨鱼一样,在树荫下翻晒肚皮
流浪狗的鬼魂,游荡在华北大平原上
油库工人爬上纸梯,在天空里模仿火焰
嘶嘶叫。铁皮屋里的灯盏却彻夜不息
薄命人在等着他私奔的妻子,回心转意
一个悲伤的姑娘,在人群中
突然挺起胸膛;如果我用最蠢笨的方式
爱上她,我是否可以像羞愧的蜗牛一样
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走遍四方?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
我有一封家书,要尝试着寄给远方
我虽然记得那个地址,却不知道收信人应该是谁
而现在,写信是一件多么生疏的事情啊
像甲骨文里冒出的腥气
当我一个人坐在北方的山冈上
我是否还需要一阵寒流
击穿我寂寞的身体和心脏?
若有所思
锁在白云坟墓里的人
已经粉身碎骨,形如幻影
他们和身体里埋着雷电的云团
抱在一起
而纵身跃入大地的人,已经
有了阴影、草木和野兽的支持
石头的追逐,落花和流水的命运
我曾经用两年时间强迫自己
适应监狱里的生活,反复训练
一个人到底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才能紧紧抱稳被暴雨掀翻的树顶
在多少个夜晚,我一个人
仰望天空,看见光环中的桂树
被一把斧子挡住,而月亮中
堆满了兔子灰色的尸体
此时在我的身边,春风
却鼓舞了燕子繁盛的家族
春风也把沉默的山岚和巨石变硬
蛤蟆坝是一座孤峰,漫山遍野的青蛙
正在转动雪中的灯笼
每一条山脊所需要的蓝色
都在远处默默升起
每一个死者所需要的孤独
都隐身在神秘的幕后
而我自己所需要的沉思
仍会把我变得一无所获
鸵鸟的传说
我的仇人死于凝望
我的爱人,在沙漠里出生
在传说中长出翅膀
如果她想飞,雪山和云朵
会漂白她忧愁的心脏
如果她想飞的更高,每一粒
星辰,都会是她照明的灯光
如果她想一个人默默衰老
每一片落叶都是她无声的眠床
如果她有幸重生,罪孽的大地呵
随时都可以传递一朵小花微弱的芬芳
但现在,她却在奔跑,这多么危险
在我的目光尽头,她的身影
像四处溅落的月光
如果是暮色……
迎接一个死者童年的来临
需要盛开的鲜花,也需要明亮的棺柩
喊着他名字的人,在灶房里流泪
一个瓦罐放在山顶,薄暮摇荡着整个大海里的水
老父亲爬上灰暗的山坡,他背影耀眼
像起飞的蝴蝶和湿漉漉的琥珀
他从暮色的缝隙里,看见了自己灿烂的身影
此时夕阳西下,鸟雀飞跃,万物欢腾
流水的沟渠,吸引了大地上的磁石
野葵花毫不掩饰头颅中渐渐抬高的黄金
只有倒卧在村后年迈的母牛,才在
一团要命的烟雾里,像一块沉睡的巨石
一如它死去的舌头,返回的草地
仍然在梦中,经历着春风失败的吹拂
无题
一只蚂蚁,要爬过多少热锅
才能逼着自己生出双翼?
一朵鲜花,要经过多少春天
才能被一颗沉默的心突然禁止?
一座山岚被夷为平地
需要大海多少次冲锋和咆哮?
而我为你挖下的陷阱
费尽了多少不眠之夜和苦苦思考?
一个人需要死多少次
才能把自己彻底消灭掉?
当落叶成为最后的归宿,大地
也会和星辰一起,在我身边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