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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琼的诗

(2015-05-28 07: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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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http://ww2/large/682eedfdjw1esjligq89rj20qo0g00t7.jpg我把自己的肉体与灵魂安顿在这个小镇上
它的荔枝林,它的街道,它的流水线一个小小的卡座
它的雨水淋湿的思念头,一趟趟,一次次
我在它的上面安置我的理想,爱情,美梦,青春
我的情人,声音,气味,生命
在异乡,在它的黯淡的街灯下
我奔波,我淋着雨水和汗水,喘着气
——我把生活摆在塑胶产品,螺丝,钉子
在一张小小的工卡上……我的生活全部
啊,我把自己交给它,一个小小的村庄
风吹走我的一切
我剩下的苍老,回家


木棉
 
1
时光像木棉,一天老一寸
弯曲下来的膝与灵魂,在这有些肮脏的
地方,还需要保留一点点干净,无名池塘的
妓女和我都一样,从远方来这里
有着莫名的忧伤,为了生活的遭遇
我来到这座有些混乱的城中村
它像一条腐败的鱼,腥臭浮满我的内心
我无法分辨路旁的木棉花淡淡的芬香
它们有着的时代腐烂,开着红色
灰白的花,远处的无名山峰摇晃
浑浊的事物沉浸于它们懦弱的命运
它们塞满内心的小怨恨,不敢说出
也不敢表达,在肚中发酵,膨胀

2
命运反复地折磨着我,暴烈,明亮的部分
被木棉的暗影吞噬,爱与恨变得轻盈
空壳的肉体将自己玷污,对于庞大的事物,
我像一颗废弃的螺母,被磨损,不再啮咬住
转动的机台,躲在某个角落打量,沉思
路灯下的木棉浓郁的阴影,它柔软的枝条
压低一群人的命运,像梦魇压着清瘦的少年
路灯下的妓女,他们相互交谈着有些
颓废的人生,在黑暗的五金厂的轰鸣声
少年油腻而嘈杂的生活,他拇指的伤口
无法虚拟机器时代的命运,他被动地融入
机器中,成为某颗紧固的螺钉

3
古老而苦涩的杨柳,把它灼热的梦
伸进无名池塘,塘畔倚栏交谈的人
用扳手,改刀扶起逐渐衰弱的希望
她软弱的哭泣与悲伤有些陈旧,内心
有着一团团黑暗,机台上的微光照亮
怯弱的心,瘦弱的身体饱含着苦涩的力量
从深渊似的眼神里测量着孱弱的命运
韶华将逝,她无法分清自己是幸是不幸
卑弱的生命对万物默默关心,她遥望着
远处的大海,越过梦境,微弱的希望被
点亮,她独自重复自己伤感的命运
五金厂的炉火,照亮她的脆弱
她身体里藏着清晰而自卑的乡村

4
有时,我路过附近市场的繁华 
琳琅满目的商品与行人,厂房里高大的
排气烟筒,三十年前的乡村已面目全非
剩下庭院的木棉描述旧日的场景
它像一个从旧时代返回的旅人,在树下
还有着农业时代的锄头与铁锹,敏感
柔软,沉郁的木棉下工业楼群的阴影
失业者的脸上隐藏了对资本的怨恨
他的失望无法恰如其分,他的不幸
有着酸的嫉妒,这么多年,他变了
他用时间在内心造出一座城府,
在府中,他是唯一的主人  


凉山童工

生活只会茫然  时代逐渐成为
盲人 十四岁小女孩要跟我们
在流水线上领引时代带来的疲惫
有时 她更想让自己返回四川乡下
砍柴 割草摘野果子与野花
她瘦小的眼神浮出荒凉 我不知道
该用怎样的句子来表达 只知道
童工 或者像薄纸样的叹息
她的眼神总能将柔软的心击碎
为什么仅有的点点同情
也被流水线的机器辗碎
她慢半拍的动作常常换来
组长的咒骂 她的泪没有流下
在眼眶里转动 “我是大人了
不能流泪” 她一本正经地说
多么茫然啊 童年只剩下
追忆 她说起山中事物比如山坡
比如蔚蓝的海子 比如蛇牛
也许生活就是要从茫然间找出一条路
返回到它的本身 有时她黝黑的脸
会对她的同伴露出鄙视的神色
她指着另一个比她更瘦弱的女孩说
“她比我还小 夜里要陪男人睡觉”
 
 
中年妓女
 
城中村低矮的瓦房 阴暗而潮湿的光线
肮脏而霉味的下水道 她们坐在门口
织毛衣 聊天打量来去匆匆的男人
她们的眼影 胭脂掩饰不了她们的年龄
三十多岁或者更大 在混杂的城中村
她们谈论她们的皮肉生意与客人
三十块 二十块 偶尔会有一个客人
给五十块 她们谈论手中毛衣的
花纹与颜色 她们帮远在四川的
父母织几件 或者将织好的寄往
遥远的儿子 她们动作麻利
有时她们会谈论邻近被抓的同行
罚款四千 她们说每个月交了三百块
给知情人士 虽然这些所谓的保护费
是她们十桩普通生意 她们认为
算被鬼压了十次 虽然这鬼
庞大而虚无 她们有些失落
我想象她们现在的生活 过去的生活
以及未来的生活 就像她们手中的毛衣下
潜藏着一颗母亲的心 妻子的心以及
女儿的心 她们在黑暗中的叹息以及
掩上门后无奈的呻吟 在背后她们是
一群母亲 在门口织着毛衣 这些
中年妓女的眼神有如这个国家的面孔
如此模糊 令人集体费解        


跪着的讨薪者

她们如同幽灵闪过 在车站
在机台 在工业区 在肮脏的出租房
她们薄薄的身体 像刀片 像白纸
像发丝 像空气 她们用手指切过
铁 胶片 塑胶……她们疲倦而麻木
幽灵一样的神色 她们被装进机台
工衣 流水线 她们鲜亮的眼神
青春的年龄 她们闪进由自己构成的
幽暗的潮流中 我无法再分辨她们
就像我站在她们之中无法分辨 剩下皮囊 
肢体 动作 面目模糊 一张张
无辜的脸孔 她们被不停地组合 排列
构成电子厂的蚁穴 玩具厂的蜂窝 她们
笑着 站着 跑着 弯曲着 蜷缩着
她们被简化成为一双手指 大腿 
她们成为被拧紧的螺丝  被切割的铁片
被压缩的塑料 被弯曲的铝线 被剪裁的布匹
她们失意的 得意的 疲惫的 幸福的
散乱的 无助的 孤独的……表情
她们来自村 屯 坳 组 她们聪明的
笨拙的 她们胆怯的 懦弱的……
如今  她们跪着 对面是高大明亮的玻璃门窗
黑色制服的保安 锃亮的车辆 绿色的年桔
金灿灿的厂名招牌在阳光下散发着光亮
她们跪在厂门口 举着一块硬纸牌
上面笨拙地写着“给我血汗钱”
她们四个毫无惧色地跪在工厂门口
她们周围是一群观众 数天前 她们是老乡
工友 朋友 或者上下工位的同事
她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四个跪下的女工
她们目睹四个工友被保安拖走 她们目睹
一个女工的鞋子掉了 她们目睹另一个女工
挣扎时裤子破了 她们沉默地看着
下跪的四个女工被拖到远方 她们眼神里
没有悲伤 没有喜悦……她们目无表情地走进厂房 
她们深深的不幸让我悲伤或者沮丧


胡志敏
 
这些年我沉浸于庞大的时代
感到虚弱而无力 让鲜活的生命
蒙上灰茫茫的否定与无知 
她的死亡带着时代的创伤
连同三个为赔偿金争执的
兄弟与父母 无人在意的尸体
没有人悲伤 也没有人哭泣
剩下赔偿金冰凉的数字陪伴
胡志敏:二十三岁 死于醉酒
我对她还有如此清晰的记忆
曾经的同事 后来沦为酒店的
娼妓 单纯的微笑 高声谈论
阅世的经历 她跟我谈论她见到
太多的所谓人生的真相 站在
现实的门槛上 比如欲望与肉体
她从不羞涩地谈论她的职业
与人生规划 她老家有很多
年轻女性从事这项古老职业
比如新婚夫妻 或者姐妹 姑嫂
结伴而行 去南京 下广东……
在发廊 阴暗的房屋 她生得漂亮
在酒店 高档的地方 她脸上的
高兴……我们很少见面 我们拥有
同一个身份背景 终属于两个
世界的人 这个城市 这个时刻
两个因生活偶然相遇的人相聚又分开
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赶路
命运是否改变 “她死亡了!”
她的男同乡告诉我 然后跟我说
她死亡的场景 说她寄了多少钱回家
说她家的房子修得多好 她兄弟用她
肉体赚回来的钱 在小镇上买房开铺面
说她死了后 哥哥与弟弟连她的骨灰
也没带回家 不能埋在祖坟上
她是卖肉的 脏 会坏了家里的风水




她从身体抽出一片空旷的荒野
埋葬掉疾病与坏脾气,种下明亮的词
坚定,从容,信仰,在身体安置
一台大功率的机器, 它在时光中钻孔
蛀蚀着她的青春与激情,啊,它制造了
她虚假的肥胖的生活,这些来自
沉陷的悲伤或悒郁,让她浸满了
虚构的痛苦,别人在想像着她的生活
衣裳褴褛,像一个从古老时代
走来的悲剧,其实她日子平淡而艰辛
每一粒里面都饱含着一颗沉默的灵魂
她在汉语这台机器上写诗,这陈旧
却虚拟的载体。她把自己安置
在流水线的某个工位,用工号替代
姓名与性别,在一台机床刨磨切削
内心充满了爱与埋怨,有人却想
从这些小脾气里寻找时代的深度
她却躲在瘦小的身体里,用尽一切
来热爱自己,这些山川,河流与时代
这些战争,资本,风物,对于她
还不如一场爱情,她要习惯
每天十二小时的工作,卡钟与疲倦
在运转的机器裁剪出单瘦的生活
用汉语记录她臃肿的内心与愤怒
更多时候,她站在某个五金厂的窗口
背对着辽阔的祖国,昏暗而浑浊的路灯
用一台机器收藏了她内心的孤独


生活
 
你们不知道,我的姓名隐进了一张工卡里
我的双手成为流水线的一部分,身体签给了
合同,头发正由黑变白,剩下喧哗,奔波
加班,薪水……我透过寂静的白炽灯光
看见疲倦的影子投影在机台上,它慢慢的移动
转身,弓下来,沉默如一块铸铁
啊,哑语的铁,挂满了异乡人的失望与忧伤
这些在时间中生锈的铁,在现实中颤栗的铁
——我不知道该如何保护一种无声的生活
这丧失姓名与性别的生活,这合同包养的生活
在哪里,该怎样开始,八人宿舍铁架床上的月光
照亮的乡愁,机器轰鸣声里,悄悄眉来眼去的爱情
或工资单上停靠着的青春,尘世间的浮躁如何
安慰一颗孱弱的灵魂,如果月光来自于四川
那么青春被回忆点亮,却熄灭在一周七天的流水线间
剩下的,这些图纸,铁,金属制品,或者白色的
合格单,红色的次品,在白炽灯下,我还忍耐的孤独
与疼痛,在奔波中,它热烈而漫长……


火车

我的体内收藏一个辽阔的原野,一列火车
正从它上面经过,而秋天正在深处
辛凉的暮色里,我跟随火车
辗转迁徙,在空旷的郊野种下一千棵山楂树
它们白头的树冠,火红的果,透出的仁爱
与安宁,我知道命运,像不尽的山陵,河流,平原
或者一条弯曲的河流,它们跟在火车后面低低的蠕动
远近的山头站着衣裳褴褛的树木,散淡的不真实的影子
跟着火车行走,一棵,两棵……它站在灰茫茫的原野
我对那些树木说着,那是我的朋友或者亲人


产品叙事
 
一是从弯曲的铁片开始,从村庄、铁矿、汽车
轮船、海港出发,丢失姓名,重新编号,站在机台边
二是弦与流水线,悸动的嘶叫,疼痛在隔壁,铝合金
图纸,面包屑,线切割机,熟悉的汗水,塑料纸箱的
欢乐与悲伤,三是白炽灯下苍白的脸,工卡、弹簧、
齿轮、卡边、冲压的冷却剂、防锈油,沉寂的加班
四是证件,合格形状、外观打磨、3000度的炉火抽打
冷却、热处理的加班费,或者炒鱿鱼的雨滴,左交右错的
身体在沙漏中呈现,五是暂住证、健康证、未婚证、流动
人口证、操作资历证……它们排队,缄默着,压着一个
蛇皮口袋跟疲倦的脸,六是锣钉、苍白的青春手臂,欠薪
罚款、失调的月经,感冒的病历、凋落的眼神,大海辽阔的
乡愁、吊灯里躁音,漂流在远方城市和河流上的工资单
七是方言的机器和宿舍,湖南话在四川话的上铺做梦
湖北话跟安徽话是邻居,甘肃话的机器咬掉了半截
江西话的手指,广西话的夜班,贵州话的幽暗,雨水淋湿
云南话的呓语和河南话的长裙。八是线形的油条,块状的
方便面,菜汤里城市的形状,铜质面具,挂钩,合格单
一块五毛钱的炒米粉,辣椒酱,色素香味剂的可乐
九是伏在故事与童话中的爱情,同居的出租房,没有钥匙
的门,上铺的铁梯子,医院的消毒水,避孕药,分手的泪
腐蚀的肉体,没有根的爱情誓言,十是回乡的车票,一道
门或者坎,洛阳纸贵或者身份来历不明的车票,挤在过道
厕所,踮着,压着,你一直想在车厢或者世界找个位置
好好活着,爱着,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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