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库车——塔克拉玛干沙漠——轮台
(2015-11-21 11: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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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车塔克拉玛干轮台沙漠胡杨林 |
分类: 游记 |
7
前世的乡愁/铺展在眼前/啊/一匹黄沙万丈的布/当我当我被这天地玄黄牢牢捆住
漂流的心/在这里慢慢慢慢一同落尘
呼啸长空的风/卷去了不回的路/大地就这么交出了它的秘密/那时/沙漠便不再只是沙漠/沙漠化为一口水井/井里面一双水的眼睛/啦/一双水的眼睛/荡出一抹微笑
——《沙漠》演唱:【台】齐豫
作词:【台】三毛
一提起新疆,沙漠、胡杨林、塔里木河这些风景就会浮现脑海中。走出库车市区后,路边就有成片的葡萄架,行走在绿意盎然的葡萄长廊下,行走在瓜果飘香的丰收季节里,是何等丰盈浪漫的景象!实在忍不住,也不想错过,随意寻找一户人家下车,维族男主人很热情,教我们辨别葡萄的生熟与甜否,搬来梯子爬上去为我们摘葡萄,专注的神情让我们备受尊重。就在谈笑间,身着红衣的女主人也抱着小孩出来,体态匀称,面带微笑,一种淡定而从容的美丽。世间很多敌意属人为制造,你防着我,我也要防着你;当敞开胸怀以后,发现原来都很友善;人心复杂了,世界才变得纷乱。
当荒漠地带出现一条宽敞而又浑浊的大河时,便是新疆的母亲河——塔里木河了。为什么一条河流穿过沙漠却不会被覆盖呢?大风吹起的漫漫黄沙日积月累,不是再大的河流都可以吞没掉吗?古时西域三十六国的兴衰成败大体依赖于河流走向,水草丰美时国家兴旺,河流断流时城池消失,水成为这片土地上最重要的主宰者。偏偏塔里木河就像脱缰之野马,在历史上频繁变道,也因此造就人世间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僧侣的坚定,戌卒的感慨,商贾的欣喜,怨妇的惆怅……远古的气息仍隐隐约约飘荡在塔里木河的水脉中,成为大河独特的痕迹。在塔里木河改道的影响上,最著名的恐怕属楼兰古国的消失和罗布泊“死亡之海”的形成。不过,罗布泊人至今仍生活在塔里木河畔的小海子边,“不种五谷,不牧牲畜,唯一小舟捕鱼为食。”这是一个单一食鱼的民族,喝罗布麻茶,穿罗布麻衣,简单的饮食却成就了“长寿之乡”,也是世界奇迹。
没有谁能战胜大自然,三十六国再巨大的财富,再灿烂的文化,都经不起塔里木河一次调皮捣蛋。对于大自然,人类只能有一种态度:敬畏!从公路上看塔里木河,异常混浊,可以想象河流里面泥沙的含量之多,也可以预见河流的危险。建国以来,塔里木河流域土地沙漠化加剧,直接导致沙尘暴频发,人类该如何善待大自然?
因为有天山雪水,塔里木河一直没有断流过;因为有雪水滋润,河流两岸也仍然有动植物的生机;胡杨林便是这片土地的传奇。这个神奇的树种,活了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因此经常被讴歌被拟人化。记得读高一第一次看到胡杨林故事时,内心一阵震颤,一棵树能够从唐朝活到新中国,该是怎样顽强的生命!它们究竟经历了多少风云变幻?
在塔里木河中游,便有新疆面积最大的原始胡杨林公园。由于尚处九月初,离胡杨林真正变黄叶还有一个月左右,所以我们看到的是绿叶。要在对的时间才能见到最美的风景,就像见到对的人一样,需不早,也不晚,刚好遇上。从胡杨林生长情况来看,几乎没有哪一棵无枯枝,长势再好的胡杨林也有破败的地方,可见生长的不易,时刻面临死亡的威胁。在离胡杨林公园不远处,还有一片枯死的胡杨林,“矫如龙蛇欻变化,蹲如熊虎距高岗,嬉如神狐掉九尾,狞如药叉牙爪张。”或弯曲倒伏、或仰天长啸、或静默无语、或豪情万丈,如今都已化作永恒的姿态矗立在戈壁滩上。也许,只有如此浓烈的血性才配得上如此残酷的环境。
已经进入轮台县地界,唐代边塞诗人岑参在《轮台即事》中咏到:“轮台风物异,地是古单于。三月无青草,千家尽白榆。蕃书文字别,胡俗语音殊。愁见流沙北,天西海一隅。”古往今来,轮台都是一个生存艰难的地方,再往前走就是塔里木沙漠石油公路。来之前也一直在想,沙漠中还能建公路吗?石油公路是目前世界上在流动沙漠中修建的最长的公路,得以建成还要感谢埋藏在沙漠下丰富的石油,如果不是这么丰厚的财富,谁能支撑起如此巨大的成本?
从踏上沙漠公路那一刻起,每个人都觉得是在“煎熬”,也许我们就是为了体味煎熬而来。恰恰是非常态的情感,才能激发对人生更多的领悟,才可能遇见未知的自己,生命的宽度和厚度也因此得以拓展,这也许是很多人来沙漠探险的原因。从本质上讲,沙漠探险与攀登珠峰的心理和态度一样。台湾作家三毛偶然间看到一张撒哈拉沙漠的照片,感应到前世的乡愁,便决定搬去定居。后来,她以撒哈拉沙漠为背景,把沙漠的狂野温柔与婚姻的活力四射淋漓尽致展现在世人眼前。这究竟需要怎样强烈的心灵感应,才能迸发出如此激情的创作灵感?
此时是最炽热的午后,气温有40℃左右,沙漠本身带来的热浪又抬升了地表温度,坐在狭小闷热的车里,每个人实际感受到的环境和心理温度都至少在50℃以上。由于地表温度过高,看远处的路面和汽车时,似乎都被熔化了。一开始小伙伴们都还很兴奋,热烈探讨沙漠景观,慢慢的不说话了,热气已经消耗掉很大能量,有同伴开始出现全身温度持续过高问题。在经历3小时不间断奔袭后,同伴似乎有中暑迹象,我们才停下来玩沙。
也许今天遇到的算是好天气,没有大风,沙漠公路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飞沙漫天场景。道路很宽阔,车流量很少,唯一的建筑物是与公路平行的高压电线塔,沙漠公路之所以没有被风沙覆盖,靠的是两边的人工植被,几条与公路平行的植物带保护着沙漠里的“生命通道”。尽管树苗很小,尽管长势寒碜,但依然固定住一方水土,这是世界筑路史上的奇迹。当小伙伴们越过植物带进入沙漠时,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坏一棵棵小树苗。这是人生中第一次触摸到真正的沙漠,吻合原来对沙漠的印象:荒凉、酷热、无边无际、毫无生机。沙丘不算高大,呈馒头状波浪式向天边无限延伸。“穷荒绝漠鸟不飞,万碛千山梦犹懒。”由于天际线很低,一开始无法感知沙漠之大,当小伙伴深入数百米后,无论是肉眼还是镜头看,都觉得是沙海中的一个小不点,肉体之渺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时才有了一种震慑人心的奇异力量。如果此时起一阵狂风,只需数秒,人就会被毫无痕迹的淹没在漫漫黄沙中。
无法想象,古代的行者如何穿越沙漠?但是,从古至今,穿越塔克拉玛干的人从来没有间断过,走了法显,还有玄奘;走了余纯顺,还有雷殿生;他们挑战的不仅是自身的局限,而且是人类的极限生存能力。历经九死一生,闯过生命禁区的法显大师,记录过这一段旅程:“路中无居民,沙行艰难,所经之苦,人理莫此。”惊心动魄的苦难历程在大师眼里竟只有寥寥十数字记载,这是怎样的生命力量,又是怎样的精神高度?电影《无人区》中公路片段对自然的拍摄与现实基本一致,这片沙漠很难让人感受到生机与活力,也很容易将人心的善念与恶意推到极致。环境很恶劣,但人心尚需鼓舞,塔里木油田公司在路边沙丘上树立大牌匾: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是啊,只要心不荒凉,世间万事万物都会有温度;心荒凉,再绝美的世外桃源也会变成塔克拉玛干沙漠。
沙漠中的行走,看似距离较短,走起来却很艰辛,常常是进一步退两步,但也有好处,能够清晰看到人生走过的每一步路。同行中有一对情侣,两人手牵手,迎着夕阳行走在相对平坦的沙丘上,每一个脚印都是他们爱情路上的见证,这样人生中难忘的时刻能有几回?“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欣赏沙漠中壮阔的日落也是人生难得的体验,只可惜老天一直处于灰蒙蒙的状态中,可就在以为没戏时,落日又羞答答露出一小会,那一刻,似乎天地间就只靠一个太阳在支撑着才没有合二为一。
“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无法确认何时能到塔中油田,遇到唐朝诗人岑参当年一样的问题,又担忧夜晚在沙漠公路赶车不便,因此只能往回走,新疆很多地方来回都是一条路。路上还遇到一宗车祸,刚刚从旁边呼啸而过的小汽车,我们还在感叹速度如此之快容易出事时,前方就真撞上一辆卡车,三条人命在病危中,越安全的地方越危险。晚上入住轮台镇,尽管宾馆很破落,但有得住就觉安稳,行走一天较为疲惫,很快就进入梦乡。
谢锐勤于新津河畔
写于2015年10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