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不想失去你

    27岁的阿玲是个单眼皮的清秀女子，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给我最大的感觉是冷，眼神漠然，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童年遭母亲遗弃，成家后丈夫又患癌，这些不幸的经历足以使人消沉，但是，这个年轻的女子仍然顽强地支撑着。

　　口述 实录

　　陈海玲 口述

　　如嘉  笔录

　　图/Gettyimages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我小时候就有这种深刻的体会。1985年，我出生在广西的一个乡村，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童年的我很少感受到爱，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哥哥姐姐又大我许多，7岁那年，妈妈抛下我们兄妹四人离家出走，至今没有消息。这么多年来，爸爸一直在等她。

　　妈妈是童养媳，从小跟我爸一起长大，初中毕业后就嫁给了我爸。爸爸的性格太厚道太老实，是那种自己家房子没盖好就去帮别人盖的老好人。别人以为他傻，就老占他便宜，爸爸不计较，对欺负他的人也很好。听说，妈妈对爸爸这一点很不满意，为此出走过几次。我记忆中跟妈妈有关的最后一个片段是：她那年非要出去打工，临走前抱着我痛哭，叮嘱我的老奶奶：“我要出去打工了，麻烦你帮我照看我的小孩。”那年过年，爸爸回了家，妈妈未回，等爸爸过完年再出去打工，就再也找不到妈妈了。爸爸和亲戚们找了一个多月，实在找不到，只好不了了之。大家普遍的猜测是，她跟人跑了，要不就是被人害了。我觉得应该是不在人世了，否则就算被人拐走，她也会回来看我们一眼的吧？

　　从小学到初中，我都是在孤独和自卑中度过的。我从不敢在同学和老师面前提起“妈妈”二字，担心别人会因为我没有妈妈而瞧不起我。一旦有人问起我妈妈去哪了，我就忍不住哭起来，根本没办法交流下去。不过，自己做了母亲之后，我不再恨妈妈。我开始理解，她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老公查出有鼻咽癌

　　2000年，我读完初中就来到佛山打工，2001年年底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老公，他是广东人，比我大10岁。他工作努力，对我很体贴照顾。每天下班后，他都步行接我下班，一个来回得40分钟，风雨无阻。不上班时，他就在家煮饭给我吃。从小缺乏关爱的我不想失去这种被宠爱、被呵护的幸福感，就懵懂地跟了他。拍拖没多久，17岁的我就怀孕了。2003年，大女儿出生，后来我们又生了一子一女。

　　10年来，他在外打工，我在家照看孩子。他做装修工程，工作不固定，收入不高，有时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我们的日子还算幸福。2010年年底，病魔悄悄来临——老公的颈部生出一个像鸡蛋那么大的肿物，到医院一查，已是鼻咽癌中期。这两年，他做了30多次化疗，头发都掉光了，瘦得不成样子，经常什么都吃不下，但仍然没有阻止病情发展，如今，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骨头，他每天都在喊痛。

　　给老公治病花去差不多20万元，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今年他又做了两次化疗，化疗的钱都是好心人捐的——电视台前段时间为他做了一档节目，筹到了1万多元。他生病后，我不得不到发廊打工，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回到家已是夜里十一二点了，挣的工资刚够一家大小的日常开支和他吃中药的费用。

　　患病后，老公脾气变得很坏

　　老公以前对我和孩子都挺好，但是患病之后，他的猜疑心加重，脾气也越来越大。我在发廊做工受客人的气，回到家多么希望老公能对我温柔体贴些，但是我经常面对的是他的恶言恶语，好像我所有的付出都是白费。有时某件东西放错了位置，他都会骂人，要我去死。哪个女人不希望男人疼爱自己？我真的不想听他的怨言。

　　对每个女人来说，丈夫都是自己的支柱，但我现在的生活失去了重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现在像稻草一样抓住我，很怕失去我。生病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人，他的情绪变得恶劣跟这也有关系。我感觉压力好大，很想抛下一切，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但我做不到。他现在的癌细胞转移到腰部，疼得整晚睡不着觉，两三天的时间就瘦了十几斤。我一方面理解他、心疼他，一方面，又难以忍受他的坏脾气。

　　我们没钱送5岁的儿子和3岁的小女儿去幼儿园，就让他们在家瞎玩，我老公每天煮一锅粥，他们饿了就吃粥。

　　9岁的大女儿有段时间被爸爸打，不敢回家。我说：“你不要怪他，否则，等有一天你失去他会后悔的。”她问我为什么这样说。我告诉她：“爸爸得的病就是电视上说的绝症，治不好的。”她放声大哭。她看到爸爸经常骂我，也曾担心地问：“爸爸不关心你，你会不会跟他离婚？”因为老公有时会跟大女儿说：“妈妈会扔下你们不管的。”但我告诉女儿：“即便我有一天受不了他的脾气跟他分开，我也不会抛弃他，而是会一直赚钱给他治病。”因为我尝过被母亲抛弃的滋味，我不能想象让孩子们去受我小时候受过的罪。我对老公说：“也许以后我一辈子都是带着他们过了，因为很难找到可以接受我们娘四个的男人。”

　　电视台播出我们的情况后，有十几个男人打来电话，夸我很伟大。有几个人表示愿意帮我照顾小孩。我告诉他们：现在我不能接受。我现在唯一的想法是帮助老公将生命延续得久一些，即便他的生命短暂，我也想在他短暂的一生中陪伴着他。我在心里一直把他当做父亲或哥哥，现在更加分不清我对他的感情是亲情还是爱情。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想陪着他，一起看着孩子长大。但这个愿望恐怕无法实现了。

　　世上还是好人多

　　那种入骨的疼痛，一星期会发作一两次，每次他都疼得想撞墙，想一头撞死算了。医生说，他现在这种状况，必须做化疗；如果不做化疗，他最后不是被癌症折磨死，就是被疼死。

　　我找到“爱是有缘”倾诉，一是希望能有好心人帮一下，筹些款项给他做化疗，二来也是希望我老公看完我的倾诉后珍惜生命，不要自暴自弃。我还有一个愿望，是希望能给三个孩子上户口。因为小孩没入户口，我老公在老家也无法申请低保。

　　老公患病后，我真切感受到世上的好人多。首先是电视台为我们做了专题，筹到了一些化疗的钱。9月份时，我所在的发廊员工全体出动，20多个人上街理发为我筹款。街坊们知道是在做善事，也都挺帮衬的，一下午筹到了800多元。我在这里做了快两年了。老板很照顾我，告诉我上班可以随意，我老公如有事我可以随时去照顾。发廊的老板和同事让我感受到世界上还有真爱，我也坚强了许多。我爸爸可能心头仍保留着被妻子抛弃的阴影。他现在一直鼓励我，无论多么难都要坚持下去。

　　只是，现在的我有点迷茫：离开患病的老公肯定对他是很大的打击，但是，一遇上他乱发火，我真的很难忍受。累的时候，想放弃一切的时候，一想到三个孩子我又坚定起来。他们是我生命中的动力，没有他们，我走不到今天……

情感大学堂                      

有爱就有家

　　韦志中（广州市韦志中心理咨询工作室 心理咨询督导师）

    看了陈海玲的故事，我又一次流泪了。都说梅花香自苦寒来，我有深刻的体会，小时候父亲得了骨癌，妈妈带着我和哥哥、妹妹三个孩子生活。为了给父亲看病，她吃尽了苦头看够了白眼，但从来没有放弃对幸福的追求。长大后的某一天，我跪在母亲面前跟她说，您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正是因为您的坚持和不放弃，我们这几个小孩才有了一个风雨飘渺的家，才有今天的幸福人生，不然，真不知道命运会带我到哪里去。那一刻，百感交集，真想拉着母亲的手，在村子里走一圈，向所有的人说，这就是我的妈妈，一个伟大的女人。

    陈海玲你好，谢谢你让我又重温了母亲的爱。你的坚持是对的，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尽管它崎岖艰难，但一定是你和孩子人生的阳光大道。为你的三个孩子感到庆幸和骄傲。

陈海玲的丈夫你好：我小的时候也天天听到父亲被病痛折磨的呻吟声，作为有同样际遇的人，深刻感受到你的痛苦。但是，你一定要坚强，遇到这样的好妻子不容易。只要你的意志还在，你就不会真正地消失，你的家也就一直会在，孩子就会有一个健康成长的机会和未来。为了爱你的人，请你一定要坚持，家人们一直没有放弃你，你也不要再责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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