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读希腊神话，有一章写宙斯对少女欧罗巴一见倾心，于是变身为公牛来吸引她的注意。那公牛高贵而华丽，有着粗颈和宽肩，两角细长而美丽，比珠宝还要透明；它通体金黄，前额好似锦缎，亮蓝色的眼睛在眼窝里不住地转动。欧罗巴忍不住轻抚着它的背，把芳香的玫瑰花放在它的唇边……

读到这里，我眼前闪现了艾瑞·卡尔笔下那头黄色的牛。也是那样灿烂的金黄，它在深蓝色的夜幕下静静站立，脚下绿草如茵，身后繁星闪耀。我隐约觉得，在这头牛与那头牛之间，在艾瑞·卡尔与希腊神话之间，似乎有某种气息相通之处。那究竟是什么呢？

但孩子的反应完全不同。一次聚会上，几个三四岁的孩子看到了这本书，竟都乐不可支！读到“一匹蓝色的马”、“一条红色的鳄鱼”，他们脸上出现了既困惑又期待的表情；读到“一只黑色的北极熊”，有人开始咯咯地偷笑了；读到“一头彩色圆点的驴子”，他们哈哈大笑，大声重复着：“彩色圆点的驴子！”书中的小画家宣布“我画得真好”，一个女孩子也站起来说：“我也喜欢画粉红色的兔子！”一个男孩子指着那头牛说：“这不稀奇，牛本来就是黄色的。”不过，他们还是争着抢着，把这本书翻了又翻、笑了又笑。

这让我深深地佩服艾瑞·卡尔——这才是为孩子而创作的大师，他不迎合大人的趣味，而是真的知道孩子们喜欢什么！拿起画笔，八十多岁的艾瑞·卡尔又回到了孩童的状态，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没有规矩，没有束缚，不懂得来自大人世界的对与错，他就是他原本的、天然的样子。这种天然无拘束的状态，这种仿佛能与大地与星空与万物对话的纯真感，就是艾瑞·卡尔与希腊神话的共通之处。

国外的评论家常用“bold”一词评论艾瑞·卡尔。似乎很难在中文里找到完全与之对应的词汇，它既有“明亮、鲜艳、粗重”之意，也意味着“大胆、莽撞、冒失”。我们的文化总是小心翼翼，我们的孩子也往往被教育成守规矩的乖小孩，也许正因如此，他们在读到《画了一匹蓝马的画家》时才会那么兴奋——“没有任何色彩是错的”，“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就好”，这样的理念对他们来说多么新鲜、多么令人愉快！而我们做父母的，总是号称要培养孩子的想象力，其实孩子生来就富于想象，倒是我们，需要学习去珍惜、去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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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于2013年2月号《恩比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