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裕子的北京趣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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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3月4日-9日，我带着田中裕子来北京参加《苍穹之昴》北京电视台首播庆典活动。这是田中裕子时隔7个月再次来到中国。我知道田中裕子一向不喜欢采访，除了不得不参加的发布会以外，几乎所有媒体露面她都拒绝，原因没有。但是这次来中国她却高兴地答应了,原因也没有。104天与中国演职人员风雨同舟的拍摄，在她心里留下了什么她最清楚。闲暇时偶尔去吃饭，坐坐酒吧，我们的话题几乎围绕着《苍穹之昴》。

 

    北京的采访经摘选后仍排满了整整三天。所有采访提纲需要做细致周密的核对和删减，因为有些记者猎奇的提问和私窥的心态都会让她毫不客气地闭口。她在台上是很棒的演员，在台下却绝对不会演戏。她更喜欢所有人把她当朋友跟她交心聊天，她拒绝一切包装打造。

 

    《看天下》杂志的采访提纲大小问题加起来有36条，被我毫不留情的删掉了3分之一。记者韩莹急了，见到我就大声嚷嚷，差点扭头走人。我跟她说，你就跟田中聊天好了，你的问题在聊天中都能解决。她不信任地瞪着我，我跟她笑笑，采访开始了。

 

    采访进行地很顺利。从韩颖的表情中我看到了她很满意，从田中裕子眼神中我看到了她对韩莹的认可。韩莹是一个很到位的记者，她的文化涵养和人生感悟都让你感到她是在用心跟你交谈。

 

    人不分职位高低，不分有名无名，坐在一起心必须交流，否则采访没有任何意义。与韩莹仅此一面之交，留在我心里的却是久久难忘的感谢。

    在此引用她的文章共勉。

《苍穹之昴》总策划人李珍2010年5月29日

 

 

田中裕子：阿信是我的过去，请大家忘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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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晃着一瓶矿泉水，笑意盈盈地走进采访室，确切地说，是蹦进来的，因为那样的轻快。她侧着脸点头，说出唯一两个会念的中文词，“你好，谢谢”，同时伸出手来用力一握，这个架势，颇有男子之豪气。可是她又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地笑了，那一刻，温柔立刻杀死了全场的紧张气氛。

 

没有预想中正儿八经的和服，最休闲的绿色宽松毛衣，白色灯芯绒裤，白袜子，白球鞋。头发乌黑，自然卷搭在肩上，尽管那天是素面朝天，你都很难在她脸上找到岁月的痕迹——褶子几乎一个都没有。她说话的时候喜欢托着腮或是双手交叉抱胸前，哪怕听不懂对方的中文，她依然专注地盯着你，始终保持着招牌式微笑，眯着眼微笑。而回答问题时，她柔声细语，娓娓道来。

 

 

 

她是田中裕子，因为1986年那部不可磨灭的日剧《阿信》，中国人更习惯叫她“阿信”。在人们关于1980年代的集体回忆中，阿信是绝对不能缺失的一个人物。1986年，当中国的普通家庭开始享受黑白电视带来的快乐时，阿信带着她的悲情故事走进了中国人的心里。阿信当然更长久地活在日本人心中。她的导师平山武之形容她是 “白米饭”，“白米饭跟什么菜搭配都合适，本身也能做出各种不同的花样。当各种菜你都吃过了，反过来你会觉得白米饭最好吃，不会让人腻、厌、烦，田中裕子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失去自己，永远有存在感，这种演员在日本真的为数不多，她是很少有的，很值得尊敬的一个。”

 

 

24年后，阿信坚毅的笑容依然如此清晰，这次见到田中裕子，不止一个人问她：这么多年过去，你幸福吗？还是那个标志性的微笑，声音是平静的：“嗯，请告诉大家，现在的阿信很幸福。”

 

想演一个不一样的慈禧

 

2010年3月4日至3月9日，田中裕子在中国北京为电视剧《苍穹之昴》做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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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四次来中国。第一次是20年前，她与自己最信任的NHK电视剧部部长平山武之、从事中日文化交流公司的社长李珍以及她的化妆师石田女士来中国拍摄NHK中日合拍电视剧《不知其名》。第二次是91年NHK拍摄合拍剧《长流不息~遥远的黄河》去上海探班，第三次是去年在横店待了一个多月，拍摄《苍穹之昴》。再就是这次，为这部剧做宣传。这四次前来，四人团队始终没有变过。李珍说，“她念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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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她深居简出，逐渐淡出了公众视线。别说是拍戏，哪怕只是拍一个广告，她都要千挑万选，李珍和田中相识20年，不仅成为她的合作伙伴，更成为她的闺中密友。“她并不缺戏约，唯一的理由就是剧本要好。连拍一个广告，她都跟拍电影似的，非常认真。因为她只是单纯的喜欢演戏。这是她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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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打动她再度出山，源于著名作家浅田次郎的小说《苍穹之昴》，“我看了原作后，书中描写的慈禧，让我很感动，觉得很有魅力。因为他讲了一个人，在她必须要做出哪怕是错误的决断时，她内心的挣扎和作为人的另一面，刻划这么一个人物对我来说很有魅力。”

 

决定接演这个角色，田中自己都非常吃惊，顾虑是肯定的：第一，语言不通；第二，拍戏现场周围全是中国人，“所有情况都是我没有遇到过的，当时确实感觉会有很大的困难。”但最后还是角色把她镇住了，因为作者展示的不是一个负面人物，而是慈禧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一面，“这是我最感兴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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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坚持要平山、李珍和化妆师陪同自己前往横店拍戏，这是她答应接戏的前提。一个帮她把关艺术，一个帮她翻译、处理与中方的沟通，一个帮她把关形象。这段横店的剧组生涯，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成了她幸福的记忆，“能让我有机会来中国拍戏，重新呼吸中国的空气，感受到中国的中文环境，这是我以前没有想象过的。我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这对我来说是很幸福的事情。”

 

她非常珍惜自己的直观，绝对不去糟蹋

 

和中国演艺圈更替速度快，充斥着绯闻、炒作不同。日本演艺圈是出了名的残酷。电视台之间竞争相当激烈，日剧如果收视率上不去，也许还没有播到最后一集，就会被腰斩。他们有严格的新人选拔、培养体系，一夜成名的故事几乎没有。日本艺人的生命力通常都很长，很少有昙花一现的情况，真正能红的人，都已是经过好几年大浪淘沙后才突出重围的。如今活跃在演艺圈的，都是在特别小的时候就接受培训，拍写真、演配角，混很多年才有机会成为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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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间过去了20多年，但是这样的传统，从田中裕子还是少女时，就已如此，并一直沿袭至今。田中当年也是在剧团学习表演多年。直到她遇到了平山。田中信任平山是有理由的。没有平山，就不会有演员田中裕子，更不会有后来的《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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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平山现在已经退休，但他眼睛一眯，与田中的初次见面就浮现了出来。20多年前，平山还是NHK电视剧部的导演，要为一个连续剧选演员。他们去剧团选演员的时候，一个女孩丰富的表情让他的脚步停留了下来，“当时她还在剧团，还是研修生，在众多演员中，她是很不起眼的一个，可我却觉得她很吸引我，为什么呢？她像一个小男生，很调皮，也不像别的演员长得很漂亮，但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后来就把她选上了。”

 

 

但这还只是入围，平山发现，在后面不断的表演考试中，这个很像小男生的女子，是那么生动，“她有各种不同的侧面，很丰富，能演这种表情，也能演那种表情，这个人和别人很不一样。”最终，田中入围了，并开始了和平山长达一年的电视剧拍摄合作。1983年，又一起拍摄了《阿信》，轰动全日本，创下62.9%的史上连续剧最高收视率纪录，迄今为止还没有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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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平山一起学习表演时，平山告诉田中，“你要永远记住自己是山里人，是深山的一块宝石，现在有人发现了你，你从山上来到了都市，找到了发挥你能力的地方，但永远都不要忘记你是从山里来的，山里有个老师教你怎么下山、怎么找到发挥自己能力的地方，我就是那个老师，你背后的人，老师虽然不下山，但是会一直支持你。”田中把这句话一直记在心里，到现在还是她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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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山看来，田中这么多年始终没有被观众遗忘，在于她有一种直观，“她在选剧本时，一个最大的考虑因素是她感觉到这个工作对她来说能不能从中得到充实感，或者她觉得这个东西有没有价值做，不是演这个戏能否一下成名或者能赚多少钱，她不考虑这些因素。她的这种直观很准确，她觉得在这之中能得到快乐是最重要的，她非常珍惜自己的感觉，绝对不去糟蹋。”

 

生活中，她是一个调皮的女人

 

田中知道阿信在中国很受欢迎，但没有完整的概念。这次她来到中国，无论是媒体还是影迷，最爱跟她聊的就是阿信有多么出名，这让她感受到了热情。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微笑地倾听，点头致谢。

 

 

走出记者会，她悄悄跟李珍说，“噢，天啊！没想到《阿信》会那么火，没有想到大家到现在还记得阿信。其实到处陪笑脸，我也很累，我更想做一个普通人，不想聚光灯总是对着我，我想过自己安安静静的生活。我并不追求这些，那都是我的过去了。当年拍《阿信》的过程，是很辛苦的，大量的台词要背。后来电视剧火了，我的压力非常大，留下的关于这部片子的都只是很艰辛的回忆。那是我很年轻时演的一部剧，现在岁月流逝了，还留在中国人心中，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中国人不自觉地把田中裕子和阿信等同起来，觉得她温柔、坚毅，“她其实是个调皮的女人”，和平山一样，李珍也用了这个本该描述男孩子性格的词来形容自己20年的老友，“而且这么多年，她始终保持着这个性格。她轻易不表露，在外人面前，她很安静、沉稳，私底下，她跟最熟的人，就非常放松。”

 

这次来到中国，田中裕子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并不是会见影迷，而是和同伴们一起寻找饭馆，不管是哪家，菜名不会变。等她要离开中国的时候，大家已经背得出她的必点菜了：炒青菜，炒土豆丝，炒豌豆尖，炒藕片，豆芽……当然，还有她最爱的涮羊肉，她甚至有一个中国外号“小肥羊”。

 

除了对吃有研究，在日本的时候，她也会跟李珍他们几个去KTV唱歌，“别看她那么文静，唱歌唱得可狂了，爱唱有节奏感的歌。”喜欢聚会吃饭，喝葡萄酒，说笑话，会为了自己关注的一个搏击运动员去买票看比赛，为他加油。

 

平时在家，她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庭主妇。田中做了一个扫地的动作，“我也大扫除，虽然不太情愿，但家务事也得做。”

而在中国的剧组生活，只是她这么多年平静岁月的一段小插曲，偶尔淘米的时候，想起与自己一同搭戏的周一围、余少群、张博，她会自己发笑，“他们这会儿也该吃晚饭了吧？”

 

关于中国，她的脑海中刻着一幅曾经邂逅的画面，会在她想念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上演：一望无际的大地，夕阳从地平线上缓缓落下，一辆马车从林间小道向她驶来……那是田中裕子的幸福时刻。

 

【对话田中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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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接演慈禧，是希望突破自己在中国人心中的“阿信”形象吗？

 

田中裕子：对我来说，没有觉得说在什么地方有新的突破，中国也好日本也好，只要有好本子、好角色我都会接，我没有想到在中国阿信给大家留下这么深的印象，这也是影视作品的一个影响力吧。反过来想，我要感谢阿信，感谢中国观众这么喜欢阿信。正是因为有了阿信，才会有《苍穹之昴》，这一点是我演阿信的价值，我以前都没有想到过这些，这是我感到很高兴的地方。

 

记者：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演员？

 

田中裕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现场拍摄过程中这三个人给了我非常多的温暖和关爱，一个是跟我演戏最多的春儿，就是余少群。还有一个是演我儿子的光绪，张博。还有一个是演文秀的周一围，这三个年轻人我把他们当成我的儿子，我觉得能跟他们一起工作，对我来说是一种骄傲，以后有机会的话还希望跟他们合作，真的非常感谢他们。

 

记者：在中文环境下拍戏的感受是什么？

 

田中裕子：说实话，因为语言不同，对我来说是挺艰苦的过程，我只能早上早起，晚上不能休息，我必须把台词背下来，但其实真正的交流可以不用语言，大家的心是能交流的，只要你进入了这个角色，你可以从对方的表情、一举一动感觉到台词，这是我没有经历过的，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这次拍摄虽然是我没有经历过的一种艰苦的过程，但也让我得到了和中方演员的交流，结下的友谊是一种无价之宝。

 

记者：演戏在你生命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田中裕子：演戏对我来说，有时候你可以从中得到很多解脱，从中得到的解脱是——我的人生可以很愉快可以很轻松，我平时做不到的事情我通过角色去完成它，通过挑战得到快乐。

 

记者：你难道没有情绪不好的时候吗？

 

田中裕子：我也跟一般人一样，也会发火也发脾气。

 

记者：你现在的人生追求是什么？

田中裕子：我现在想的就是，没有痛苦地自然离开人世。我觉得自己现在挺好的，有工作就出去做一做，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在家里呆着，安安静静地晒一晒太阳也挺好。

 

《看天下》记者 韩莹 2010年3月6日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