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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晚睡不着

我的面包就要没有了

我的孩子羽翼未丰

他需要的还很多很多

而我如被抽干的湖水

面露难色

孩子，对不起，我多想把更好的世界呈现给你

——“妈妈，你不用每晚出去买面包，其实很多商店都有快到期的面包打折，很便宜。”上晚自习回来的孩子，一边吃着水果、牛奶和我刚买的面包，一边以寻常的语气向我建议。除了睡觉其它时间都在学校的孩子怎么留意到这些的呢？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想掩饰想辩解，可一个字吐不出来。故作镇定的外表之下，这颗一直在孩子面前表现顽强的心已经七零八落。

我垂下眼帘，生怕孩子从我的眼神里窥到内心细微的裂痕。你知道你多可怜吗？起起落落，世间百态，见识了不少。可此刻却被一片面包所主宰，只要它一抬高身价，我就相应地矮去一截。孩子道出了我的秘密，我力图控制金钱，却不知不觉地被它支配着。我那苟延残喘中跳动的心，是否还保有一份骄傲，是否还能一次次涌出力量与激情，让我们再次冲出重围，就像我们曾经勇敢地冲出不幸婚姻的牢笼。

我们很爱面包，它松软温暖，散发着淡淡的香甜。走二十分钟，有一家面包店每晚八点后买一送一，这家面包新鲜可口，做工用料都不错。所以我晚上才出门，过一道天桥，穿过一条街再往下走就是了，然后匆匆提着几只可爱的面包回家，做孩子的宵夜或早餐。他晚上十点才回来，早上走的时候面包店又还没开门（它在一个商场里），所以这个点买既不误事也便宜了一半。

可他是怎么知道我为着省钱晚上穿梭于街市的呢？他柔软如巧克力般的眼神，含混着苦与甜，他小心地收拢目光聚焦在面包上，免得我从中品出异样。离婚后，我们远离猜忌、怨恨、欺骗等卑劣的情感。生活于我们只有苦与甜。他像一只小蜜蜂把酝酿许久的蜜为妈妈呈上，却不知道转身蜇了我一下。不，他知道的，他赶紧把话题岔开了。

对不起，让你看出了妈妈迫于生计的窘态。我们居住在一线城市，是的，你从来不说我也知道，你的手机是全班最老土的，你从来请不起同学大餐，我们的生活与他们没有可比性。你没有怨言，反倒怕我夜间奔波又累又不安全，叫我去买更便宜的处理面包。孩子，谢谢你。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妈妈是付得起全价面包的。我没有穷到那个地步，也不小气吝啬。我一心要把叮叮当当挣来的钱和零零星星省下的钱变成我们的翅膀，带我们去看看这个神奇的世界。那才是我们活着的念想，面包只是让我们活着，让我们的心持续地跳动着。

面包的故事已经过去三年。如今孩子在插了翅膀才能飞到的地方求学。那里有海，有湖泊，有森林和蓝天，面包种类丰富。他的面包里夹着当地盛产的天然蜂蜜与鱼子酱。“真好吃，也不贵。妈妈，我立稳了脚就把你接来。”

我不再纠结于面包或鱼子酱的贵贱。在关注促销打折商品时，目光坦然，不再躲闪。无论金钱的多与寡，并不是自由的定价，关键在于我们如何支配它。我们只需要努力真实地生活。我们的心不因面包的廉价而低下，也不因鱼子酱的昂贵而傲慢。每份收获都值得倍加珍惜与回味。

（那家面包店仿佛是为我们开的，孩子上大学后，它就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