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顺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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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种的蟹脚兰)
他们都回去了,我的妈妈,我的侄子,我的亲人们。在一个梦刚刚醒来的早上。
妈妈说她一夜未眠,整晚辗转反侧。有些犯晕。怎么办呢?还是得走。票早就买好了,中途还要转一次车。好在有高铁,今晚就可以到家了。她的家,那个锅碗瓢盆擦得锃亮,发出铿锵悦耳撞击声的地方。
你不用看,只消听,听厨房里的声响,快而均匀的切菜声,姜蒜在热油里噼噼啵啵地跳动着,锅铲与锅的切磋,油因为煎锅里的一条鱼而叫嚣。。。再听,电视机前,妈妈时而哀叹,时而欢呼,不乏盛赞,也少不了怒骂。我惊叹于她情感的丰沛与生命力的旺盛,更惊讶于它们来自她娇小的身躯。多么神奇的力量,守护着家庭,守护着她的子孙。这股力量从来没有消沉过,哪怕最巨大的悲痛袭来的时候,她比任何人更伤恸,但我知道,这股力量还在,隐退到某个深处,支撑着她,坚忍地活下去,为自己,更为着这一家子。
我是妈妈的反面,就像月亮的背后。我总是甩不掉内心淡淡的忧伤,仿佛天生具备的诗人特质被我浪费了;我幽静,做什么都无声无息,仿佛根本不存在;手脚往往是冰凉的,似乎活在阳光永远照耀不到的地方,我怀疑起生与死的区别。只有看到妈妈——我的生命之源——的时候,才敢肯定自己的存在,才能赫然暴露出生在死之威胁与禁锢下的脆弱与美丽,勇敢与敬畏。
我在妈妈前面是没有资格谈死的。我珍爱生命。而生永远充满着不确定性,只有死是确定的,不变的。我可以面对自己的死亡,却不能面对妈妈的,连想一下都觉得是个罪恶的,不可饶恕的,毁灭性的念头。是的,爸爸不在了,我仿佛没了姓氏,我不知道我是谁;如果妈妈不在了,我就没有了来头,没有了根源。我被连根拔起,虽生犹死。
妈妈在我这里呆了一个月,避过了老家最严寒的时节。昨晚,她收拾回程的行装,我冷不丁地提醒着,别落下抽屉里的钱。她上次走时也是悄悄放了两千在枕头底下。这次没准会放得更多。她心疼我一个人抚养孩子,现在孩子上大学了,是好事,可开销却是一笔实实在在的负担。但我情愿自己扛着,不想也变成妈妈的负担。我实在背不起这么一笔感情债。
我对妈妈说,我不孝,照顾不了你,你也不要管我,这样,我才能好受些。所以以往妈妈的资助都被我一一奉还。这次,不出所料,她又拿出个装着五千元的鼓鼓的信封,说给孩子上大学的。我态度很坚决,只要她放在我这里,这笔钱在她还没到家前,我就打回到她的帐号上。我们争执着,我的态度一向比石头还坚硬,最后争得我们都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争得泪水婆娑,争得像抱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样蠢,一样痛。最后,妈妈抱着我哭了,我一下子瘫在她怀里,像破了壳的鸡蛋那样软弱,那么扶不起。
我妥协了,妈妈也不强加于我,我收下一千元作为压岁钱。我没孝敬她,只是顺从了她的心意。起码顺从这个词让我们都舒服一点。
妈妈此时正坐在回程的车上,跟她的小孙子说这说那,偶尔打打盹。我又回到一个人的小屋,它陡然空旷起来。果盘里仍放着妈妈买来的苹果香蕉,冰箱里满满的牛肉和奶。别舍不得吃,妈妈说。她的声音无处不在。
只要能听到她的声音,我就知道,我活着,活得好好的,就像在她子宫里一样温暖安全。我又开始的毫无声息地做起自己的事,一如一个一天天成长的胎儿,耐心蕴育着崭新的未来。
——此篇送给所有的母亲,愿她们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