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思乡的女人
(2015-10-24 12:4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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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终于有了在镜子前面端详自己的闲暇。可镜子里的她已然失去了以往令人赏心悦目的容貌，而且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加速衰老着。为了孩子的前程，他们一起经受了一场考验、选择、和漫长又提心吊胆的等待。答案揭晓了，孩子心满意足地进了他理想中的学校。她呢，望着多年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孩子的背影，目送他迈向前程，释然了，空了，一切的用尽了。
她的皮肤仿佛被炎炎夏日暴晒后，又在秋天风干了似的。干枯、焦黄。像大西北行将入冬的土地。不，大地可以复苏，她呢，青春不再，永远流失了。这还不算什么，她最惊恐的是两鬓越来越明显的白发，已经难以掩盖了。她承认它一半来自操心、担忧，另一半却是源于家族遗传，逃不了的。那一根根白发，顽固、僵硬、直挺，一具具陈尸般让人望而生畏。它们是先死去的一部分，总有脆弱的一些要先离去，无力挽回。少量的失去，人更有了好好活下去的愿望，多么强烈，生命如此可贵，美好。从现在起要好好保养身体，一个冬天的进补，又会恢复活力的，她心想。
“不能回老家去，起码现在不能。”她突然想到妈妈好几个电话催她回家小住。这副模样回去，妈妈不会喜欢的。家乡小城，妈妈人缘好，退休前评得过多少先进工作者，都记不清了。她受人尊敬，体面，热心公益。这些都是她内心倨傲的资本。当然这个资本她是从来不轻易向外界亮出来的，母亲深谙为人处事之道，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行差踏错一步。
母亲所骄傲的恰恰是女儿的弱点，她没有老一辈人眼里体面稳定的工作，她是自由工作者，她自己挣钱养家，一个人抚养孩子，所以选择自由的工作，从没有向家里伸过手，诉过苦。但妈妈眼里她跟失业者没有两样。不管是离婚还是辞职，以及现在的生存状态，母亲从来没有满意过。
三年前，她回去过一次，那时的她比现在精神多了。一次，她穿戴周全，正要跟妈妈外出的时候，妈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要有人问你，你说在以前那家公司上班，也不要说离婚之类的事。女儿沉默着。她的心比针尖还要细腻，神经比猫的嗅觉还要敏锐。她在这世道下沉，已经矮了一截。无论她如何努力向上，面向阳光，还是被世俗的目光看低。
那一天她走在街上，成了妈妈丝袜上的一个破洞。妈妈尽量不让人察觉到“洞”的存在，一个难堪的存在。只要别人一问起，妈妈立马替女儿答道，哦，女婿要忙事业，她也只有几天探亲假。谎言，女儿穿着华丽虚伪的外衣，才配与世人平起平坐。她受着伤，无声地哀求着妈妈，她宁可遁藏起来也不愿自欺欺人。没有几天，她离开家乡回到她居住的城市。再也回不去了，我的家乡，列车上，她含泪回望着家乡一点点离她远去。
三年了，她真的再也没有回去过，她四处旅游，她看书，发文章。可是她不提家乡，一个回不去家乡，思乡的女人。她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那么友好，热情。唯独她思念的家乡，她连瞥都不敢朝那个方向瞥上一眼，生怕那一包思乡的泪水洒落在了异乡。
她也想妈妈，爸爸已经不在了。她还能挂念谁呢？流淌的血总在溯根求源。妈妈的味道，妈妈的声音，常常在梦里，活灵活现。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她不抱怨妈妈，反而内心充满愧疚，离婚这些年来她自顾不暇，哪里尽过儿女之孝？不敢冒然前去，她等待着母亲的召唤。
终于等到了，妈妈的声音已经软化，像小时候吃过的水果软糖。女儿又想起小时候，妈妈下班回家，一小包牛皮纸鼓鼓地握在手里，妈妈灵巧地打开它，取出一两块，往她和哥哥嘴里塞，嗯，好香的牛肉干，然后，蹲下来双手抱住她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幸福极了。过往的生活细节仍在女儿心里，不曾忘记。
常说，世上没有赢得过儿女的父母。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赢过父母呢？她决定了，回家乡看看妈妈。不过不是现在，不能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回去，妈妈会心疼的。尽快休养好，就打起精神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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