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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断不等于治疗,发现问题不等于解决问题,分析图画更不等于艺术治疗。”~台湾艺术治疗师吕素贞
上周六花园沙龙读书会选读吕素贞老师的<超越语言的力量>(将艺术治疗运用于安宁病房的故事),吕老师是我在台湾参加表达性艺术治疗工作坊的老师,几年前当我来到广州因为接触到大量的”分析式”咨询,第一次对我喜爱的心理领域产生抗拒,很幸运的在我迷惘的时候参加吕老师的工作坊,才让我又重新找回对心理热爱的初衷,也更确定自己要走的心理咨询该是怎样的一条路。
我坚信,分析问题不等于心理咨询,我常跟我的来访者说,我不会比你更了解你的宝藏在哪里(指解决他现在问题的答案),但我比较会看地图,愿意陪伴你一起找到内心的宝藏。现在,还是会有很多人拿他们的图画给我看,并说”老师,你来帮我分析吧,看看我到底是什么问题。”我听了都只是笑笑,然后跟他一起聊他画画时的心情。我们中国式的教育似乎养成喜欢听老师分析,我常常遇到学过一些咨询理论与方法的动不动就跟对方说”刚刚是你的内心小孩!”或是”你是哪一型的人格。”我在带团体时也发现如果用讲课的方式很多人会觉得这堂收获很多,但如果让他们自己在小组中观察探索自己的模式,往往大家很容易看到”别人”的问题,分析起别人而不是往内看自己。我的来访者也常常说:老师啊,妳帮我分析看看我这到底是什么问题。
”心理治疗的过程需要病人与治疗师的合作与努力,治疗师运用各种治疗方法,为的是增强病人的内在力量,最终目的是帮助病人能够更独立、自信、为自己负责。”心理咨询的过程是帮助来访者往内看的过程,从中找到内心纠结与冲突的所在,并发展内在力量找到出口。我的一个非常幽默的来访者曾开玩笑:我原本以为心理咨询就是轻轻松松的坐在那里听咨询师说话,没想到你一直要我说又不断要我做(我的咨询里面有很多作业或动态活动),我回去后躺在床上想,原来做咨询你这么轻松我这么累啊!听完以后我们两个大笑。”企图以分析画作来挖掘问题的人,可以说完全误解了心理治疗的意义。”同样的,只停留在运用各种理论分析也完全误解了心理治疗的意义啊!
摘自<超越语言的力量>第一篇--丧亲的小杰
六岁的小杰有着一对又大又亮的眼睛,
白晰的脸蛋衬着鲜红的小嘴,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赞叹一声:
「好可爱哦!」
我第一次见到小杰,是接到医院社工的紧急求助电话而前往支持。
在「安宁病房」的长廊中,
我见到一个小男孩正嚎啕大哭,一边叫着:「不要!不要!」
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正拉扯着小男孩的手臂,
这孩子拼命的挣扎,旁边站的是焦虑的医院社工,
她见到我,急急走过来低声的说:
「小杰的母亲就快死了,她想见小杰,
但我们就是没有办法把他弄进病房。」
然后,为我们介绍:「这位是我们医院的艺术治疗师─吕小姐,
这是小杰的舅舅--白先生。还有,这就是小杰。」
我对愁苦着脸的白先生点点头,蹲下来向小男孩伸出手,
说:「嗨!小杰,要不要跟我去玩一下?」
他立刻用力挣脱他的舅舅,把小手放进我的手里,
似乎是迫不及待的要逃离那个地方。
我牵着小杰的手站起来,边走边回头,
给满脸错愕的白先生一个安抚的眼神:
「放心吧!」我知道社工会暂时照顾白先生的。
于是,小杰被我带到医院的「艺术治疗工作室」,
里面五颜六色的作品和画材立刻吸引了小杰,
柔和的灯光与音乐使得工作室中充满一片温馨。
我让小杰东摸摸西看看了一会儿,
再拿出一盒彩色笔,掀开盒盖,说:
「小杰!这是一盒有味道的彩色笔哦!你要不要来闻闻看?」
「你会不会用这香香的笔来描你的手?」同时示范他看。
「我会。」
「你好厉害哦!小杰!」
「这一次会很难哦!我要看你会不会画妈妈的手?」
「我会!」
孩子立刻按住妈妈的手描了起来。
一张脸有原来的两倍大,
那水肿的眼球突出在眼帘上,好像快要掉出眼眶的模样,
如何不教这孩子看了惊骇莫名呢?
强逼孩子来见妈妈这副模样是多么残忍的事啊!
但妈妈临终的心愿又怎能被辜负呢?
「罗太太!小杰正在画你的手哦!你感觉到了吗?」
「小杰!妈妈的手好柔软喔!你摸摸看!」
「告诉妈妈你用的是什么颜色?」
「粉红色!妈妈最喜欢粉红色了!妈妈!这笔香的呢!
我让小杰与我对坐,一起用条长线把各把珠子穿成项链,
渐渐的他就开始叽叽喳喳有说有笑起来,
毕竟人世间的坎坷还不是这小小心灵能够理解的。
在边工作,边游戏中,小杰已穿出一条长长的链子,
「你会不会帮妈妈戴项链呢?」
「会呀!」
「谢谢你!」
我永远忘不了小杰母亲去世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小杰和所有的亲人都来到医院,
每个人都在流泪,除了小杰。
他仍待在「艺术治疗室」中嬉笑玩闹。
他告诉我:「我的爸爸死了,我的奶奶死了!
我的小狗也死了!现在,我的妈妈也死了!」
像唱着一首歌,他的语气中有着无奈却听不出悲伤。
「我希望你的爸爸和妈妈永远不会死。」
他坐在镜子前,我和他一起在他脸上涂抹着一道又一道的色彩,
当镜中出现了一个凶恶的战士时,他很满意的咯咯笑。
整个晚上他就戴着这个印第安战士的面具在玩耍。
或许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了解小杰的心,
但这个六岁男孩有他自己的表达方式。
白先生持续的带小杰来看我,至少每周两次,
维持了有半年之久,直到他们搬到离医院很远的一个城市。
小杰在这段期间有很多的创作。
多半时候,我会让他选择他想要的画材,
除了平面的绘画之外,他也做些立体的雕塑。
这些材料包括了水彩、油漆喷枪、沙石、木材和报纸杂志。
例如他母亲生前的衣物、照片、饰品……等等。
另外,游戏治疗中的沙盒之类也常用来做创作前的暖身。
小杰最常把所有的小塑料玩偶,
不管是人物、动物或房子全埋进沙里。
这样的模式也可在他的图画中经常见到,
他也会把细心画好的图用大笔沾上黑色涂抹上去,
销毁一切,或是搬来一块大石头把刚做好的劳作压扁,
然后满意的说:「我做好了!」
在我们「艺术治疗工作室」中,有一群能干而慈爱的义工,
有位擅长做布娃娃的蓝妈妈更用了小杰母亲生前的绒布睡衣,
小杰缝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大熊宝宝,
那段与小杰一起工作的日子,点点滴滴犹在我脑海中,
而最难忘的一幕却是发生在小杰母亲的灵前。
那一天,是小杰母亲的出殡日,我去探视小杰,
他的家人忧心忡忡的告诉我:
小杰的牛脾气又发作了,他死都不肯进入灵堂,
更别说靠近棺木了。
我在挤满了来悼唁的人群中到处寻找小杰,
最后才发现他整个人缩成一团,藏在某个角落的沙发椅垫下面。
我正安抚他时,小杰的表哥跑来对他说:
「小杰!他们有把你做的项链放进你妈妈的棺材里哦!」
我看见小杰似乎心动了一下,就说:
「是真的吗?小杰!你带我去看!」
「看!我做的项链!」
当他正为自己感到骄傲的那一瞬间,
小杰突然好像被雷打到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
动也不动的紧紧盯着妈妈的脸,怎么回事?
那个在棺材里的妈妈已经不是医院里可怕的妈妈,
而是从前那个漂亮的妈妈了!
我知道尸体已经被仔细的处理过,水肿消退了,脸上化着彩妆,
眉毛弯弯的,嘴巴还笑笑的,头上戴着卷曲浓密的假发,
最美丽的是在那淡雅洋装上闪亮的--小杰做的项链。
妈妈双手交迭紧紧握着的正是小杰送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就像有个魔法师把魔棒一挥,全世界在一剎那间停顿了,
大厅里嗡嗡吵杂的人群突然像木头人一样被钉住,一片鸦雀无声。
大家全都望着小小男孩一动也不动的伏在妈妈的棺木上。
过了好像有一百年那么久,小孩才从魔法中苏醒过来,
我在他身边悄悄的说:「好美丽的妈妈呀!」
小杰的眼睛没有离开妈妈,声音好像梦呓一般,
也用耳语回答我:「是啊!」
那就是小杰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
那一天真的世界停顿了,那神奇一刻不只对小杰是永恒的,对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