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说冰心的《超人》——老生常谈之二十四
(2011-06-02 17:2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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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8、老调弹拨 |
简说冰心的《超人》
——老生常谈之二十四
作家,一群写字文人的脑中随时呈现广阔世界的缤纷景象,
冰心,一个娇小女子的肩头竟然放着一副沉重的社会责任。
如果把这两个方面联系起来,就是“五四”时期出现的“问题小说”,它涉及了社会中的许多问题:劳工问题、伦理问题、妇女问题、教育问题、婚姻问题、子女问题等,其中“人生是什么”?是诸多作家探索的中心问题。冰心的《超人》就是这类小说中的佼佼者。
小说给我们塑造了一个“超人”——“何彬是一个冷心肠的青年,从来没人看见他和人有什么来往。”然而何彬就是小说的“超人”吗?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有必要先弄清“超人”的来源。这一文学形象来源于德国当代著名唯意志论哲学家尼采的“超人哲学”,在尼采的哲学中,所谓的“超人”就是权力意志和天才智慧达到顶峰的人,他既是历史的创造者,又是历史的主宰者,他漠视人间的温情和正义,置身于善恶是非之外,超然于名利得失之上,是神、兽、人的三位一体,他孤独冷漠,自命不凡,天马行空。这是一个典型的西方文化熏陶出来的极端利己主义者。那么冰心要借助这一形象来表达一个什么样的愿望呢?
谁是“超人”,我们先看小说的“二重指称”。
首先,小说的文面所指是充满憎的“超人”何彬,他是小说的主人公,其性格特征表现在,一是行为上的孤傲和冷漠,“他住的那座大楼上,同居的人很多,他却都不理人家,也不和人家在一间食堂吃饭,偶尔出入遇见了,轻易也不打招呼。邮差来的时候,许多青年欢喜跳跃着去接他们的信,何彬却永远得不着一封信。他除了每天在局里办事,和同事们说上几句公事上的话;以及房东程姥姥替他端饭的时候,也说几句照例的应酬话,此外就不开口了。”他不但不喜欢和人交往,凡是带点生气的东西,都一概拒绝,他屋里连一朵花和一根草都没有,对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摸样和态度,可谓“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当程姥姥向他说给厨房跑街的孩子禄儿腿摔伤了,“何彬只管穿衣带帽,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自己走到门口,”慢地从衣袋里拿出一张钞票来叫程姥姥给他治病,“说完头也不回,径直走了。”原来这不是什么发慈悲,而是害怕这个小孩的呻吟干扰了他的休息。当禄儿拖着伤腿,跑到楼下给何彬买一根绳子,“何彬却不理会,拿了绳子自己走进去了。”二是言语上的偏激独绝,何彬言语不多,偶尔说几句也似乎是“至理名言”。程姥姥“问上几十句,何彬偶然答应几句说:‘世界是空虚的,人生是无意识的。人和人,和宇宙,和万物的聚合,都不过如同演剧一般:上了台是父子母女,亲密的了不得;下了台,摘下假面具,便各自散了。哭一场也是这么一回事,笑一场也是这么一回事,与其互相牵连,不如互相遗弃;而且尼采说得好,爱和怜悯都是恶……’”何彬的这些语言简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活脱脱地勾勒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者的“超人”形象。这样何彬不但从言语上,而且是从行动上,真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超人”了。这一形象告诉我们“五四”时期一些知识分子生吞活剥外国的一些时髦理论,他们企图用外来的和尚念中国的经,借助这些时髦的东西来给中国的知识青年和广大民众开列药方,其实真正反映了知识分子严重脱离群众的不良倾向。
其次,小说的文意所寓是充满“爱”的哲学。这才作者心目中的真正“超人”。联系冰心“爱的哲学”所包含的母爱、童贞和自然的三大要素,结合这篇小说的具体内容,小说的真正“超人”体现在了以下三个方面:一是,慈爱的母亲,这是回忆中的温情。夜半时分,失眠的何彬脑海里“想起了许多幼年的事情。——慈爱的母亲,天上的繁星,院子里的花……”甚至梦中还出现了母亲轻轻地走到他面前,“渐渐的俯下身来看着,静穆不动地看着,——目光里充满了爱。”不由得引起作者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母亲呵!我要起来坐在你的怀里,你抱我起来坐在你的怀里。母亲呵!我们只是互相牵连,永远不互相遗弃。”因为这慈祥地母爱何彬已久违十多年了。二是,天真的禄儿,这是现实中的关爱。当何彬需要帮助,是“禄儿趑趄的走过来,欢天喜地地接了钱,如飞地走下楼去”,很快就把何彬想要地绳子买来了;当何彬收拾好行李要搬家走了,临行前是给他送来了“一篮金黄色的花儿”,并且还留下一张纸条,情真意切地表达了对何彬的感激祝福和对他们母亲的回忆赞颂,也正是这些方才触动了何彬敏感的神经,使得他幡然悔悟,认识到了“世界上的母亲和母亲都是好朋友,世界上的儿子和儿子也都是好朋友,都是互相牵连,不是互相遗弃的。”三是,无言的自然,这是理想中的神圣。如果说前二者的“爱”在时空上是有限的,那么这神圣的自然之“爱”就是无限的,它体现在“院子里的花”,又体现在禄儿给何彬的那篮花,这何彬在最后给禄儿的信中写道:“我必不忘记你的花和你的爱,也请你不要忘了,你的花和你的爱。是借着你朋友的母亲带来的!”,再由这篮金黄色的花,何彬将他的情思投送到了遥远的宇宙中“半弦的月光,灿烂的星光。宇宙间只有它们是纯洁无疵的。我要用一缕柔丝,将泪珠儿穿起,系在弦月的两端,摘下满天的星儿来盛在弦月的圆凹里,不也是一盆金色的花儿么?”这象征人间温情和友爱的花朵和天上的繁星在何彬眼里是永恒而神圣的。
如果说冷酷漠然的何彬只是表面的“超人”的话,那么洋溢着永恒爱意的母亲、儿童和自然才是真正的“超人”,这是冰心希望用“爱”来改变人心的隔膜和社会的冷漠,从而治疗人们的精神危机。
原来“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超人”。小说借助何彬这个形象向读者展示的是冷漠与热情的对立、关爱与鄙弃的反差、亲近与疏远的矛盾,如何在克服后者的过程中而获得前者。整篇小说在人物塑造的不动声色与叙述语言的激情洋溢之间,形成了特有的抒情节奏,那就是关于“爱”的一唱三叹。在高唱爱的呼唤和爱的永恒的行进当中,苦苦寻觅着爱的踪影。小说以“慈爱的母亲,满天的繁星,院子里的花”为三个抒情段落,回环往复地抒发了作者一曲“爱”的咏叹调。一叹,爱的一往情深。因为楼下禄儿凄惨的呻吟,使他想起了童年的往事,尤其是母亲的爱,连续七天他都沉醉在母爱的温馨和现实的冷酷强烈反差中。二叹爱的不可实现。尽管有程姥姥的殷勤关照,还有禄儿的热情帮助,可是这些都无济于事,何彬还是烦闷得很,决定要早些离开这里。三叹,爱的虚无缥缈。睡梦中何彬眼前出现了母亲慈爱的身影,任凭他如何的千呼万唤,母亲还是消失了,这“十几年隐藏起来的爱的神情”,“也珍珠般散落下来”,梦醒了,爱去了,一切的爱都是一场梦幻。这一叹必一叹更加令人忧伤和失望,小说的情绪几乎要下降到了冰点,似乎爱的“超人”早已乘风归去,化为一缕青烟。作者用禄儿和何彬的两封书信,将母亲、儿童和自然这三者连贯起来,让何彬在禄儿的启发下和感召下,完成了灵魂的复苏和良知的觉醒,使得这个魔鬼一样的“超人”终于在现实的大地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归人的本性和真情。
何彬这位信奉尼采哲学的“超人”,他将“爱和怜悯”都看成作恶和软弱,以超人式的冷漠和高傲来看待人世,而受基督教博爱思想影响的冰心,对这种“恨”的哲学持一种否定的态度。小说通过主人公思想意识的转变,指出只有“爱和被爱”才能摆脱个人内心深处的空虚和孤独,才能实现光明和温暖的到来。这种看来造成何彬转变的必定有一个“超人”,正是因为他的魔力无边,才使得冷酷的何彬终于弃暗投明。
那么,谁是“超人”呢?是永恒的母爱、童贞、星月?还是现实的帮助、理解、交流?抑或是作者的抒情、议论、描叙?它们都是,又都不是,因为真正的“超人”就在作者和读者共同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