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妍赋情韵,荷径拾幽香
(2012-01-31 23:40:47)
标签:
文化 |
分类: 散文 |
清妍赋情韵,荷径拾幽香
——青荷诗歌印象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好像上中学的时候就背过这首《江南》,诗中描绘的那碧波荡漾的江水、层层叠叠的莲叶、自由嬉戏的游鱼、袅袅娜娜的采莲女,遂成为挥之不去的美丽符号,镶嵌在我对江南的最初理解中;后读李白的“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更被荷花呈现出的那种广阔、渺远之美陶醉得忘乎所以。再后来执教《爱莲说》一文,方在嗟叹之余真正弄懂了周敦颐所言“莲, 花之君子者也”的含义,也顿悟了为什么“荷花”会成为倍受文人墨客推崇的一个特定意象的根本原因。
潘丽萍将自己命名为“靑荷”也绝对不是一个偶然。
潘丽萍现在《绍兴日报》社工作,是绍兴地区颇有名气的记者兼诗人。几年前曾在晚报开辟《听她说她》专栏,以“感性俏皮又知性思辨”的文风招来一大片男女粉丝;2009年,作家出版社推出了她的散文集《女人有味》,又在社会上产生了不大不小的反响。而她的诗歌,却始终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这一方面是因为她工作忙碌,无暇给诗歌太多的空间;另一方面也缘于她宁静恬适、超然物我的处世态度,她是一个对什么东西都不会刻意的人。近期集中阅读了她的部分诗作,感觉其诗如珠如玉如绢如练,可读可品可触可感,色调灵动、质地通透,处处氤氲着一种古典的浪漫气息;“靑荷”这个别具意味的笔名用在她身上,也就越发显得相得益彰了。
烟雾蒙蒙处/梦一样的村庄在轻睡中醒来/山温温柔柔地吐露芬芳/水温温柔柔地伸了个懒腰//……就这样依水而居/慢慢过着我们剩下的日子/一点一点数着细小的幸福/于彩霞柔波的湖边/静默成一对温润如碧的睡莲
很显然,这首题为《就这样依水而居》的诗,是受了《诗经》以及陶渊明的影响。随着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当代人的物质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但精神层面却呈现出一种“相对贫困”的错位,返朴归真、崇尚自然成为解决这一矛盾的重要途径。在这里,作者以舒缓的笔调,为我们虚构了一种“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在“传说中的桃花岛”,你可以“挽起长发系上布裙/挎上藤条蓝子/收获青韭、扁豆和丝瓜”;也可以在种有“月季、桂花和凤仙”的回廊里,遥看远山“烟雾蒙蒙”,静观碧荷“亭亭复亭亭”;可以在“阳光恣意燃烧的日子/读熟一季又一季庄稼”,也可以在“有月光的夜晚”,“相对而坐/把一篇篇锦绣文章吟成热泪”。这些“细小的幸福”,对于那些长期禁锢在钢筋水泥中的人们无异于一剂精神鸦片。但向往和回归自然并不等于拒绝现实,也不等于消极遁世,而仅仅是作为一种理想的映衬独立存在。因此,靑荷将这首诗停留在“睡莲”这一朦胧、温婉的意象之中,也就找到了比较充分的理由。
只要稍一留心就不难发现,这种“怀古情结”在青荷的诗中随处可见。“如果可以/我一定坐在唐朝的月光下/一纸素笺,两袖清风/浅浅地写一个人的名字/……如果可以/我不上绣楼,不抛彩球/曾经流转的那一眼,注定了/生生世世的牵挂和眷恋/等你,等你唤一声小娘子/我心里的月光就跑出来/一路锦绣,满园春色”(《如果我是唐朝的那个女子》);“这一晚,半弯的月/在井里活了过来/像极了古代我心仪的一个女子/一点婉约,一点清瘦/是的,夏莲都开过了/你还不来”(《月半弯》)。读着这些婉约、曼妙、纯粹、唯美的文字,你几乎就可以断定:青荷的前生,其实就是怀揣小孤独、小幸福、小心思、小坚强,于凡俗红尘之外、水榭亭台之间“调素琴、阅金经”的那个古代女子。
正如塞尚的苹果、梵高的向日葵、李白的月亮一样,说起“莲”,我们自然就会想到余光中。这个当时被梁实秋誉为“成就之高,一时无两”的现代古典派诗人,对“莲”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钟爱与痴迷,“对我而言,莲是美、爱、神的综合象征”(《莲恋莲》)。我不知道青荷是怎样与“莲”结下不解之缘的,也不知道“莲”在她眼里是不是另有一种含义,她诗中频频出现的“莲”虽没有余诗的高洁与神圣,但却保持了一份固有的清丽与柔润,如一声声天籁滑入你的内心。“一定期待很久了/我的荷/轻剪一湖的绿/你伸出温婉的手掌/连成水天相接的思念”(《荷缘》),“无穷尽”的相思最终化作“无穷碧”的“接天莲叶”,故事发生的背景也许就是水光潋滟的西湖;“你看不见/看不见我的眼泪/看不见我的悲伤/我能够做到,笑靥如花/在水之上,清冷而孤寂的/莲之舞”(《一个人的舞蹈》),在被人“遗忘”的“安静”里,也许唯一能想起的就是那段“淡了就散了”的所谓爱情。而对于爱情,似乎女人更有权利去倾诉和评判,也更有可能为之做出努力和牺牲。且看下面这首:
我小心地收拢莲蓬/收拢枝枝蔓蔓的臆想/端坐佛前/点一柱清香//此刻,唯有一条通道/沿我清明的额头/缓缓走向禅意深处/那寂静的地方//佛前一修,就是千年/我步入尘世的轮回/只是/为了与你盈盈一见//如此,风过了/不必念/万里浮云一眼看开/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
说实话,我从未接触过佛学,只是偶尔从一些文艺作品中有过点滴的阅读,大约是因为缺乏慧根的缘故,至今也没有参透什么“禅机”;但这首《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却着实让我心惊了一番的。“莲”是佛教的圣物,“佛前的青莲”这一意象,与清香、孤灯、念珠等一脉相连,明显带有一种宁静、安详、超脱乃至看破红尘的寓意。全诗十六句一百零六字,句句飘出虚幻烟云袅袅梵音,字字淡定如水而又暗含锋刃。我想,如果作者确实没有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那她肯定是个感性与理性各占一半的女人。若非如此,她决不会“手执一枝莲,一句诗/端坐菩提树下”,默默期待一次前世的约定(《从今生,到来世》);她喂养的那尾鱼,也决不会随意“放自己于清波里”,听“没了呼吸”的音乐,用“透明的目光”吸纳“尘世烦杂的枝枝蔓蔓”(《堕入江山》),进而具备了如“莲”一般的品质。——难道这就是“青荷”的真正渊源?
诗意归诗意,猜测归猜测,实际上青荷应该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她用一颗澄澈透明之心爱着身边的一草一木,爱着身边的一物一人,甚至爱着那些意外的病患和卑微。在她的笔下,狗尾草是会“微笑”的,水是会“开小差”的,兰花是会“噘着小嘴”生气的,桃花是长一副迷人“妖精模样”的,“满山的春天”是会“奔跑”的。这些美好的事物,如同一粒粒神奇的“中子”,激活了青荷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之核,使她的诗歌语言获得了一种婉约而大气、灵动而鲜活的独特风格。
令人意外的是,生性内敛的青荷也有粗犷、豪放的一面。她的一些诗歌从大处着眼,细处着笔,以凌厉的笔势向读者展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野性之美。她写“疯狂”的油菜花,“就像摇滚,就像蹦迪”,就像“三月的一次起义”或“生动的革命”,浩浩荡荡势不可挡(《疯狂的油菜花》);写坚劲的音乐,“肉体的碎片,鼓乐碰撞的悲声”,“挟风,带雨”,无情吹散了战场上的“夕阳、西风和枣红马”(《纵情音乐》)。而她的乡土诗更是写得原汁原味,让人过目不忘。“这个红袄红裤火辣辣的女人/突然划过了高粱棵子雄性的臂膀/来啊,烈酒算什么/她的身上,像红得发烫的烙铁/在谁都无法预料的预演中/一点红,迅速地/铺向四面八方的高粱地”(《高粱地,一个火辣辣的女人》)。一“划”一“铺”,不但点燃了“红高粱”无可逾越的热情之火,也让青荷在找回久违的童年记忆之时,为我们制造了诗歌原野上一道火红、壮烈、富有视觉冲击力的原始风景。
“清妍赋情韵,荷径拾幽香。”靑荷的诗晶莹剔透、亭亭净植,仿佛一枝古典而现代的荷花,散发着天然的清逸之气。本打算自写一首“咏荷”诗的,谁知一时竟无法如愿;情急之下只好顺手偷得两句,改头换面权作本文题目——所谓“良玉赠佳人”,想必二位先贤是不会怪罪的吧。
2012年2月1日于青云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