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街灯燃亮一个城市，到处是暧昧的眼。

女人来到这个城市，找她的男人。男人出来打工，钱不多，目光掠过时髦女郎身上的衣服时，他会想到自己的女人。如果，我给她买一件这样的衣服，多好！

男人这想法，女人来的时候才说。两人一起上街，去城里最繁华的商场。说实话，男人从未来过，他自己的衣服，都是地摊上捡的便宜货。女人跟了他一辈子，怎么说也得让她开心一回。女人嘛，压根儿就爱漂亮，送她一根羽毛就会美翻天。

“这衣服穿你老婆身上多漂亮，快买下吧！”卖衣的小姐嘴甜，把球往男人身上踢。

男人瞧着笑。女人脸似春光，拿起标签就淡了颜色，一件衣服要抵他一个月工资，顶着烈日劳动的本钱，让我穿没了？女人摇头，拉着他就走。

商场衣服贵，女人知道。平时在乡下，她只扯布让人做，这一习惯都坚持了多少年。如今买成衣也便宜了，她去小镇上赶集，偶尔也捡些花花绿绿的衣裤，反正就这么穿着，在农村谁还嫌谁呢。

到了城市，女人才觉得自己土得掉渣，尽管她穿了一件自己最满意的衣服，可混在商场的女人堆里，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一般营业员都懒得招呼，而那个小姐算是看得上她的，帮她试衣帮她让男人付钱，来来往往折腾了好几回。而那件衣服，穿在身上的确好看。

出了商场，男人继续陪着女人。乡村空气好，安静干净，城市热闹，眼花缭乱，女人图个新鲜，一转过了大半夜。跑惯了山路的她，居然累了，脚底生生地疼，在公园一条长凳上，男人捧着女人的脚，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按摩。

其实，爱一个人，才喜欢把爱人的腿放在自己腿上，去按摩她的脚。女人感动着，也很满足，她依偎着男人，幸福得掉下了眼泪。至于那件衣服，她早就丢掉了，想都不想。

女人来这个城市，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而那件衣服，在她走后的几天，跟着邮递员送到家里的。

男人拚命地干活，家里太穷，靠他多挣钱过个好日子，这个年他不回了，女人的衣服钱就能挣回来。想起圆了自己这个愿望，他就乐。女人是他一生的至爱，只要她喜欢，丢了老命也可以。

又是一年。女人说很想念那座城市，还想去商场看看，只是她来不了，她患绝症住进了医院，没有多少日子了。男人泪流满面，拉着她的手说：“我带你去城里，找最好的医院治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女人摇头：“我再也不去了，城里最好的商场衣服贵，最好的医院药费同样贵，还是省省吧！”

男人很坚定，说你一定得去，然后去找那件衣服，在陪嫁的箱底里，红色羽绒衣鲜艳如初，连标签也完好无损。女人虚弱说，我原本今年到城里来时穿的……

又是一串眼泪掉下来。男人说，那好，明天，就是明天，我们去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