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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是一场雨,一场淋漓滂沱的大雨,把父亲带入另一个世界的。杏花细雨中,未敢“数典忘祖”的人们,扶老携幼在这个预定的日子里如约前来。插一柱清香,虔诚地与谢世的先人作短暂的“会晤”。生死两茫茫,人,在这时候,最易感悟到生之倥偬和死之决绝。
记忆中,父亲温暖的大手穿越时空悠然凸现在我面前。父亲喜欢看戏,村里演戏,莫名的笑意能把一向沉默的父亲映得一脸春光。吃过晚饭,搬一条长凳在露天戏场,父亲把我放在他的腿上,一双蒲扇似的大手从背后圈住我,在我胸前围成一个兜儿,于是,我鲜嫩的小手被温暖包容了。戏自然是记不得了,但那一贯的姿势始终在我记忆里演绎。慈父也许就是那时留下的最佳印象吧。
父亲沉默寡言,一年到头干着他永远也干不完的农家活。他像一头牛。人们说。是的,勤劳的父亲似乎永远没有疲倦的时候,他的一生,与他的庄稼们对话,默默地交流,默默地奉献。
其实,父亲发病前是有些征兆的,只是被他坚强的外表和我们的粗心疏忽了。而且我们不相信一向健康硬朗的父亲会突然发病。姐姐在城里办了一个胶丸厂,妈妈也在帮忙料理厂里的一些事,父亲本来一个人在乡下的,那天他来小住几日,因为闲不住,就一个人坐在屋里装模子。我问他最近身体好吗?他说没啥事,只是偶尔有点头痛。农村人苦惯了,一点头痛算什么?
于是,大家一起聊,聊得很开心。后来,他一个人回家了。
第二天,我正上班,乡下打来一个电话,说父亲摔倒了,是脑溢血,很危险。我都来不及多想,立即叫了救护车,与妈妈一道赶去。此时,父亲混浊的眼睛空洞洞的,大口大口地呼气。他已不会说话了。
在县人民医院里,医生说救活的希望很小,我哭了。父亲,您不能走!劳累了一辈子,女儿没有服侍过您,您就多坚持几天,让女儿尽尽孝心,真的!我很愿意,哪怕您成了木头人,只要你活着,最脏最累的事我都愿意做!那天晚上,我一直守在父亲身边,帮他清理喉咙里淤积的痰,帮他翻身,让他睡得舒服一点。我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完我应该做的、希望做的事。
一天一夜,老天如此吝啬。
父亲终于挥手割断尘缘,绝我而去。那天晚上,滂沱大雨夹杂着雷鸣,一声声催父亲命归黄泉。父亲自始自终没有半句遗言,临走之前,他神经质地举起瘦骨嶙峋的右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极力想抓住什么,我紧紧握着它,看到父亲眼光已很黯淡,脸色逐渐变白、变灰,又猛然间睁大双眼……
父亲撒手归西,双眼却未曾合上。他是在后悔生前没留下遗言呢?抑或责怪我们未能理解他的手语?
哦,这一双大手!
前段时期,我从一本书看到,某某医院曾作规定:当一位老人临终前,不管家属在不在,值班医生、护士或护理人员都要握住老人的手,让他们安然离去。于是,极力回忆父亲临终时,我是否握住了他的手。如果我一直握着他的手,他是否能走得更安然、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