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真诚的道学先生？

——读萧一山《曾国藩传》

甄鹏

我近来遭遇挫折，斯伟江兄建议我读读曾国藩传。我早知他崇拜胡适和曾国藩。胡适，我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但是别人介绍得多，我大致了解一些。曾国藩对我而言，是个谜一般的人物。从我接受的学校教育，他是镇压太平天国的刽子手，是洋务运动的发起者之一。除此之外，知之甚少。

从网络上检索，曾国藩的传记有多个版本。我又向伟江兄请教，他推荐了萧一山和张宏杰两本。前者理论性强，后者通俗。按照我的习性，我选择了理论性强的。我阅读的是东方出版社2009年出版的。

全书近三百页，其中，萧一山写的传记仅仅160页，其余是长长的附录。我前不久评价林语堂的《苏东坡传》“不通俗易懂”，萧一山的《曾国藩传》则是晦涩难懂。人物传记当以叙事为主，间杂说明和议论。萧一山则反过来，以议论为主，间杂说明和叙事。这是一篇议论长文，哪里是什么人物传记？

如同林语堂崇拜苏轼，萧一山也异常崇拜曾国藩。不过，林语堂再崇拜苏轼，只是个人纯感性、体验式的观点，而萧一山把曾国藩推到了圣人的高度和世界的高度。他认为曾国藩“兼具圣王双层的资格，造成精神事业的领袖，时人称为‘圣相’，真可以当之而无愧。”（第二章）他反问，曾国藩“在世界上不是屈指可数的伟人吗？”（第三章）这种评价，萧一山不是第一个，前面有梁启超。

萧一山被人称为历史名家。他的见识如何，从这几句话便可看出。“中国文化导源于孔子”，“这是中国二三千年来的文化源泉灌溉之大本。”（第三章）“我们可以知道世界上惟一无二的真理，只有中庸的辩证法和辩证的中庸论了。”（第四章）如此推崇孔子和中庸之道的人能有多高明的见识？

曾国藩被某些人称为“圣人”和“大儒”，萧一山一句话道出了原因：“由于他认清楚了中国文化的正宗。”正宗是什么？萧一山说：“（曾国藩）已超出了宋学的范围，凌驾秦汉而直入孔氏之门，求合乎《易经》辩证、《中庸》执两的道理了。”（第三章）

曾国藩在“剿匪”过程中非常残暴，动不动就鞭打、砍头，有“曾剃头”的恶号。萧一山为他辩解，曾国藩以严刑治理土匪，以仁义对待国家和朋友，这就是“中庸之道”啊！吹捧一个人到了无原则的地步了。在萧一山眼中，两面三刀也是中庸之道了，对上阿谀奉承、对下蛮横粗暴也是中庸之道了。

前面提过，曾国藩有两大成就：带头剿灭太平天国；与其他人一块发起洋务运动。太平天国性质如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认识，但是无论如何，它不是全好也不是全坏。这影响着对曾国藩的评价。反正，在这件事上，曾国藩没那么高尚和伟大。

岳飞也镇压过农民起义，但是当时主要矛盾不是阶级矛盾，而是国家矛盾和民族矛盾。所以，岳飞的小过不能掩盖他的光辉。太平天国起义时的主要矛盾是什么？太平天国是汉人的政权，清朝是满族的政权。章太炎以民族大义批判曾国藩，我没那么狭隘。那时的主要矛盾是国内矛盾，清朝黑暗的统治激起了人民的反抗。

至于洋务运动，就事论事，是好的。但是放在大格局下，曾国藩等人认为中国落后西方的是“技术”而不是“制度”。没有变更大制度，却学习小技术，终究会失败。洋务运动比起明治维新差得太远。曾国藩是儒家的圣人，有强大的“文化自信”和“制度自信”，根本不可能认识到这点。

萧一山的这本书，满是对曾国藩的溢美之辞。除了可供批判之外，一无是处。要了解曾国藩，看这本书是远远不够的。我又看了关于曾国藩的一些文章，特别是张宏杰写的。曾国藩的形象在我脑海中渐渐丰满起来。

曾国藩第七次考试，才中了秀才。按照梁启超和曾国藩自己的说法，他笨了一些。不过，他很勤奋。学习、修身非常用功，天天写日记，对自己非常严格。曾国藩仕途顺利，36岁当上副部级干部（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但是他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和作用。他上书直接批评皇帝，差点被处分。由于坏了官场的潜规则，他成了众人唯恐躲之不及的人。曾国藩一生中经历了多次挫折，他通过自省的方式实现了脱胎换骨。按照张宏杰的说法，从“笨拙愚钝”到“老奸巨猾”。

总而言之，曾国藩是个取得重大成就的人，在个人修身养性方面也有值得学习之处。但是，他没有突出的学术成绩，没有重大的独创性的学术成果。所谓大儒、圣人的说法不靠谱。他的诗和文章晦涩难懂。萧一山的曾传大量引用他的诗和文章。文章暂且不提，诗没有一首具有可读性。与苏轼相比，曾国藩的写作水平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除了残酷杀人之外，曾国藩很虚伪，他把太平天国的名将李秀成骗得一个楞一个楞的。李秀成被他杀了还对他感恩戴德，可惜了一世英名。曾国藩私改李秀成自述，弄虚作假，欺骗皇帝。他像中国历史上很多能臣干吏一样，私德有亏。他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是一个喜欢舞文弄墨的道学先生。我不喜欢曾国藩这种人，我喜欢范仲淹这样的贤臣和苏轼这样的文人，自然，不做作。“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甄鹏《高山西月网》2017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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