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真正的大人物？

——评古龙《大人物》

甄鹏

田大小姐田思思是世袭侯爷、天下第一有钱人田二爷的唯一继承人。她看不起她的未婚夫杨凡，虽然也是富家子弟，但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光荣业绩。长相也平凡，连名字里也有个“凡”字。田思思叫他猪八戒，因为他又矮又胖又有个大脑袋。杨凡自得其乐，说起那首后来非常流行的儿歌：“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第四回）

田大小姐崇拜的是大人物——江湖上最有名的三个大人物——勇敢的秦歌、聪明的柳风骨和老练的岳环山。田小姐决定带上她的贴身丫鬟田心，女扮男装、离家出走，寻找她的真命天子。

男女有别，女扮男装的人怎么可能不被认出？这点我一直非常奇怪。（《富贵山庄里的故事——评古龙〈欢乐英雄〉》）古龙在本书中终于承认了这点：“像两位这样女子扮男装，若还有人看不出你们是女人的话，那人想必一定是个瞎子。”（第二回）

小说看起来是田思思寻找金龟婿的故事，实际上描写了一个阴谋。为了让读者明白，我必须和小说的叙事顺序相反，反过来叙述。

邪恶组织“七海”的首脑柳风骨打算霸占田家的财产，他想了个主意：他或者受他控制的人成为田家的女婿。这些人按照先后顺序依次是葛先生（柳风骨的化身）、假杨凡、假秦歌（花蝴蝶）和柳风骨。一切都围绕这个设计展开。柳风骨最大的失误在于他找来冒充杨凡的人是真正的杨凡。于是他失败了。

田思思是小说的眼睛，故事围绕着她展开。虽然她的上镜率最高，但她不是真正的第一主角。第一主角是杨凡。杨凡看起来普通，但他是个真正的大人物，超过了享誉江湖的秦歌和柳风骨。他是江湖神秘组织“山流”的首脑，拥有绝世的武功和智慧，包括秦歌在内的江湖人都对他异常佩服和尊重。

柳风骨的主要帮凶是妓院老鸨王大娘和名妓张好儿。而光明力量的主要配角是秦歌和田心。田心是个机灵可爱、忠心耿耿的小姑娘。秦歌是个放荡不羁的浪子，喜欢“好酒，好菜，好看的女人，公平的赌博”。（第七回）秦歌从田思思的梦中情人变成了异性知己，他的光辉和形象并不输于杨凡，和杨凡一起成为《大人物》这本书的绝代双骄。

郭大路和燕七、杨凡和田思思都是欢喜冤家，在一起总喜欢斗嘴。不过，前者是女人占优势，后者正相反。杨凡不仅武功、智慧高，和女人斗嘴也不吃亏。他笑话田思思：“除了闯祸外，别的事情她连一样都不会做。”（第十一回）“他的回答永远都是这么简单，谁也不能说他说的不对题，谁也不能说他没道理，但却可以活活把人气死。”（第七回）

古龙是个语言高手，不以长篇大论取胜。描写心情时，他写尽了幽微；描写经历时，他的话充满了哲理。他写目光：“这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立刻会觉得她仿佛正在向你低诉着人生的寂寞和愁苦，低诉着一种缠绵入骨的情意。”（第十一回）

他写孤独和寂寞：“秦歌慢慢地喝了杯酒，慢慢地放下酒杯，目光凝视着远方的黑暗，过了很久，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寂寞？’”（第十回）；“无论有多少人在她身边，她都是孤独的。”（第十一回）

他写等人：男人若要女孩子等，就不是好男人。女人若要男人等，那没关系，只不过男人都没什么耐性，无论你多值得他等，他都不会等太久的。（第十一回）

秦歌和田思思的对话特别引人深思。他俩在一起无话不谈，谈成功背后的辛酸、等级和公平、寂寞和朋友、快乐和痛苦。秦歌的话流露出古龙的真实思想。

这本书同古龙的其他小说一样，充满了怪异，怪异的人、怪异的事。最怪的人是那位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可怕的葛先生。怪异的事很多，连正人君子也很怪，如那位和尚，为了让人戒赌，逼迫人家做了和尚。

这本书也有漏洞。最大的漏洞是，如果风流倜傥、名满天下的柳风骨一开始就以真面目见田思思，是不是早就成了田家的乘龙快婿？

（甄鹏《高山西月网》2011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