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十年似水】教学34. 作文成了射向豆粒的箭，政治学习提前溜号

1986年1月23日（星期日）

“太平盛世，阴盛阳衰”上午张同学和杨敏来了，以上结论就是杨敏听来的，我倒觉得不无道理。在我看来，改革时代大批女强人的出现，使我们的社会揭开了新的一页，当前，不少姑娘哀叹，我们很难找到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知究竟是咋回事？是不是因为男性多了一层脂粉气，就少了几分阳刚之气。我们本身就是女子，难道还要再找一个奶油小生？我宁愿不找，要找就找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我们三人聊了很久，谈各自学校的情况，谈婚姻介绍所的趣闻，让人笑掉大牙，我们将要迈进大青年的行列，但是，打死我也不会进婚介所，人毕竟是有尊严的，不能让人任意摆弄。

对于当教师这个问题，她们俩一致认为，女的当老师还是不错的，而我却说：“如果真想干一番事业，千万别当老师，很难出人头地的。”她们也赞成我的看法。

 

1月27日（星期四）

拿到20元，有些诧异。校长那天在全校大会上宣布，寒假没回去值班的扣5元，我认定只能拿到15元（因为没去值班，第一天上班时先是被总务处的老师骂，回到科组又被科头骂），没想到却拿到两张“大团结”。细想不扣5元的原因，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我们语文科的三朵金花，清一色的本科生，在同一天内值班，结果谁都没去。校长是念我们初犯？还是不敢得罪我们？恐怕二者兼而有之。我体会到头头们的一片苦心，他们为了稳定军心，确实够宽宏大量了。可是，用5元钱就能买到一颗效忠十中的心吗？想的也太简单了吧？心，能用钞票来计算吗？我还是不吃他们那一套，软的、硬的都不吃。

 

集备之后，黄绮玲老师对我说：“小张，搏一搏研究生吧，否则你是走不了的。”我何尝不想搏呀，可是我的英语实在太差，更可怕的是，我没有信心把英语这个难关攻下来，怎么办？我想还是应该搏一搏，否则毫无出路，我可不愿意一辈子为别人作嫁衣裳，我要自我奋斗，搏出一条路来，首先要找个好地方学英语。

 

第二天，我的课被调了，原本星期五的第二节课被调到第四节，我气不过，我唯一的好课就是星期五（我们把第二、三节课称为好课，因为可以晚来早走），如今不是上一、二节，就是上三、四节，倒霉透了。

 

黄老师又说：“十中就是这样的了，尽欺负老实人，我来这里十年了，我都看够了。”

我说：“我来了两年，也看够了，何况你十年。”真的看够了，不离开这个鬼地方，誓不为人！

 

3月19日（星期三）

今天讲《任弼时二三事》时，讲到任弼时虽然是中央首长，但从不以权谋私，联系到当今社会上的某些大干部，是怎样以权谋私，一人当官鸡犬升天的，我很有一番感触，学生们也说赞同我的观点。有个学生却说：“老师，你怎么这么多牢骚呀？”是的，我很多牢骚，我要出出气，也没想到要分什么场合，在学生面前也不加掩饰。现在的学生都早熟，社会上一些不正之风他们都有耳闻，倒不如讲课时向他们挑明，不需遮遮掩掩回避现实，这样对他们有好处。

 

1986年3月21日（星期五）

布置学生写一篇老套作文《我的老师》。今天收上来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56个学生中，有40个学生写他们的班主任，而且都是对班主任有意见的，骂班主任“不讲信用”，“不如回家卖红薯”，“不配做老师”，“下学期不要他做班主任”等等。

                                                    

摘录一二段学生作文中写班主任的话：“他的样子十分可怕，满脸胡须，脸上还有一颗吓人的黑痣。身体不高，虽然他常笑，但总好像在笑的背后有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些像电影里的特务，胆小一点的人见了他也会被吓晕。所以我们给他起了个花名叫‘豆粒’。他的坏处真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

 

“我们男女同学团结点，他说我们男女同学之间不要那么亲热，男生打我们，我们还手，他说我们女生不该还手，哪条法律规定只准男生打女生，而不准女生打男生？他说这样发展下去会早恋！我们真想说，老师，你想结婚就在街上打一个回来不就行了吗？还用什么红娘？”（江怡）

 

“上学期，我和一些同学去莲花山，我们制造假通知是不对的，但我和同学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过了一个星期，班主任也知道这件事了，他找我们谈了一下，从他的谈话里，我察觉到他虽然批评我们制造假通知，可重要的是他说我们搞男女关系，我觉察到这一点后，非常气愤，我们去莲花山是贪玩，制造假通知是怕父母担心不让我们去，一个老师，竟然在几个纯真无知的初一学生面前谈到男女关系，为此，我很恨班主任，觉得他不配做老师。”（梁剑梅）

 

我看了这些作文，一方面觉得学生们真是太厉害，另一方面还真有点寒心。于是提笔给学生们写了一封信：

 

某某某某并阅：

你们的作文坦率地说了真话，这表明你们对我的信任。作文中反映出你们对班主任很有意见，而且脾气还不小呢。首先我必须申明的是，我将履行偌言——为你们保守秘密；其次，我想说的是，应该怎样对待老师，怎样对待老师的缺点乃至错误。

 

老师不是超人，和你们一样，是个普通人，也会有缺点和错误，你们说，人与人最需要的是什么？是尊重，是理解，是信任。老师应该尊重你们，你们更应该尊重老师。

 

就拿你们作文中提到的追车事件来说吧。当时，班主任为什么不让你们去他家？或许他真的有难言之隐，或许是时机尚未成熟？你们应该设身处地地为老师想一想。而且，看待一个人，应取与人为善的态度，不要总把一个人看（想）得那么坏。当然，在这个问题上，班主任也有不对的地方，他不该答应了你们后又害得你们在街上白跑一趟。我理解你们当时愤怒难忍的心情，就因为这件事，你们开始讨厌他，在作文中说他不讲信用。但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给老师起花名，更不该罢课。你们知道吗？给老师最大的打击是什么？就是没学生来上课。从作文中得知，因为你们罢课，班主任哭了，男老师都被你们气哭了，你们未免太狠心了吧？以为自己是英雄吗？老师辛辛苦苦为了啥，不就为了你们好吗？尽管老师有时说话措辞不当，骂错了你们，你们就不能原谅一回吗？

 

你们作文中还涉及到其它问题，你们谁有胆量找班主任谈一谈？开诚布公地谈谈，消除一些误会，取得谅解。希望你们能改变对班主任的看法，学会全面地看问题。

 

我理解你们，也信任你们，相信你们能用自己的力量处理好这个问题，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原谅老师的某些错处（一个人，不能老记住别人不好的地方），像过去一样敬重他，不要因为几件小事而失去了师生间的情谊。

 

我说的对不对，请你们思考之后，想通之后，派个代表找我谈谈，行吗？我等着你们。

 

我把信交给了班长，后来语文科代表告诉我，看了我的信，不少同学哭了，有人把信拿给班主任看，班主任大受震动……

 

事情还没完呢，3月25日上午，5班的几个女狂妄分子涌到我的办公室，告班主任的状，向我诉苦，措辞激烈。还说让我去找班主任谈谈，看看能不能改，真让我一筹莫展，从何谈起？班主任和我年龄相仿，未婚，如果已婚，事情可能会好办很多。

 

听了学生的话，感觉班主任的方式方法有些粗暴，学生撞倒桌凳，罚2元；学生上课讲话，让他自己打自己两巴掌；用红笔给家长写信；摆老师的架子……学生们说了很多，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我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妥当，如果让这些事不了了之，学生不满，从此他们将不会信任我，找班主任谈吧，不应该我去。这些学生为什么不去告诉级长，这是最直接的办法，我哪里管得了班主任的事。

 

我不明白，这么多活跃分子、狂妄分子怎么全分到5班？

 

下午的政治学习，我和李永洁又提前溜号了，我们在所有老师眼盯盯的目光中昂首挺胸……明天科头如果问起，我就说：“因为我们是青年，敢作敢当，敢抗议，敢用行动提出无声的抗议。”开会时根本没人听，但除了我们俩之外，没人敢走，别人是修炼到家了，我们是我行我素。

 

4月1日政治学习时，倪老师告诉我们：“上次你们走了之后，校长在会上不点名地批评了你们，田科头回头看见你们不在，问我你们去了哪里，我说你们可能去上厕所了。”我们大笑。

 

校长真多事，他应该检点一下自己，又长又臭地讲了那么长时间，又没人在听，这种形式主义何时了？他既然要讲，为什么不想点办法吸引我们呢？为什么不讲讲我们关心的问题呢？科头一本正经，认真过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好党员，其实说到底，他们都是傀儡，政治学习讲什么都是上面安排好的，科头管好每一个任课老师，也是职责所在。

 

昨天我又做了一个怪梦。7点到了车站等车，等了好久，但16路车一部也没来，听说16路车全都坏了，同时在总站修理。我想打的士，但的士也没来。我回家了，想着两节课又浪费了。

 

在家坐了一会，5班的一个男生找上门来了，说来看看了我为什么不去上课，我把情况说了之后，想让他拿些题目给班里的同学做。这时我突然心血来潮，说：“干脆我们跑步回校吧，你认不认得路？”那学生说“认得”。于是他带着我走了，没想到走错了路，我们来到了大海边，那些海浪呀差点把我们冲走。

 

终于回到了学校，看看表，从我们家到学校，只走了10分钟！

上课时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创造了奇迹！”

真不知怎么搞的，近来老做一些荒诞离奇的梦，令人啼笑皆非。

 

4月5日下午，张同学来了，我把那个梦讲给她听，她大笑，说要找个心理学家来解梦。

 

她告诉我，现在出现了这样一个问题，25-30岁的男孩（本科生）已经很少了，大部分人已经结婚，没结婚的，活跃一点的都有了女朋友，另外这个年龄段还有些是外地来的，如果找外地人，又要考虑很多问题，大专的男性倒是不少，但我们是本科的，至少应该找本科的，找大专的不合算。看来，我们面临的是一个社会问题，而且还很严峻，我在慨叹：男孩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张同学说：“是呀，现在见到的都是女孩，女孩多。”

 

我很有些矛盾，在我烦恼的时候，我希望有一个人在我身旁，但在我看书看得不忍释手的时候，我又觉得一个人静静地，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自在，最好！反正丘比特几乎把我遗忘，我也没有任何缘分，那就一个人静静地读点书吧。

（3870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