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大学日记（连载）

   173.纪念册毕业照师生宴，化干戈为玉帛 

1984年7月4日（星期三）                                                                                                     

极其繁忙的一天，中午未回家。

 

上午，系主任给我们讲话，无非是一番祝愿，一些希望，我基本上算是听进去了，因为我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倒不如听听这两位系主任、教授的讲话。

 

平常白老师讲话都冗长得很，今天却简短了许多。她讲了自己的经历，讲了她当时大学毕业后，立志当老师的经过，有些话讲得还是挺深刻的。祖国是什么？祖国就是你脚下的土地，就是各族人民。这是她说的，当然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让我们明白当老师的好处，这点，只有在今后的工作中才能体会。

 

毕业纪念册到了每个同学手里，于是我们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赠言、留地址，写得手都发酸了，有点遭罪。对待我的朋友们，我认真地写几句赠言，对待一般同学，我应付式地写上“祝你永远快乐！”“愿快乐永远伴随着你！”等字样。

 

直到下午的活动结束后，我发现，已经有30多个同学在我的纪念册上留了地址或赠言留念。令我失望的是，我最亲密的女友只在我的纪念册上留下了这样一句话“愿友谊地久天长！”在我看来，这句话很熟、很俗了，根本无法表达我俩亲密无间的感情，大概她的才思已枯竭了，明天叫她多写两句。这么不负责任的应付，简直是在亵渎我们的友谊。

 

有些男同学给我的赠言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四年来，我极少与男同学说话，我以为他们今天会应付了事，可他们写得很认真，我以为他们不了解我，其实他们对我的了解程度和深度比一些女同学还准确，这大概就是不管对方如何，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眼睛观察周围的人，我很感激他们。

 

四年过得真快，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我相信，以后回想起大学生活，一定会发出会心的微笑，我永远不会忘记，黄金般的四年。

 

临近毕业，每个人好像都变得热情有礼，反正有些人好像突然变好了，虽然平时根本没什么交情，但总有一种离别时特有的难忘之情充溢在心头，人人都在化干戈为玉帛，期待在别人的心目中留下最后、最好的印象。

 

原本说6号下午公布方案，现在看来不行了，至今连指标都没下来，不知要拖到何时？总是在等待，忧心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狗肉特工队”的四名成员又在准备聚餐了，我在开会时，写了张纸条给刘颖，让她们明天来，对她的称呼是“狗肉特工队经理”，纸条左下角标明“1号绝密文件”，当我写完最后一行字时，我笑了，不久我收到这样一张纸条：

 

狗肉特工队队长：

     我要准备的是什么呀？你分配吧。

           蒙查查经理

 

我差点没爆发出一阵大笑，只好捂住嘴，免得笑出声来。因为台上那位八二届毕业生正在讲他当老师的体会和所取得的成绩，讲得津津有味。

 

1984年7月5日（星期四）

下午照毕业相，摄影师空前负责，从黑布里钻进钻出，一会提醒那位老师把脚放好，一会又叫老师往后靠一靠，再不就是叫学生的手不要搭在另一个人的肩头，如此摆弄来摆弄去，总算照好了标准的毕业相。我算了算，从把桌子、凳子搬到楼下、拍好队，到摄影师按下快门，历时1小时15分，还真够折腾人的。

 

梁同学也回来照毕业相了，我看她精神挺好的。照完相回到课室后，我发现，她一见到某班长走进课室，便把头顺势往一个女同学的肩头上靠，看样子马上又要晕了。何必如此痴情？

她准备回家了，左手无力地指指窗台，手抖，有气无力地说出一个字“伞……”某班长把伞拿给了她。面对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好像没有同情，只有冷眼旁观了。刚才还好好的，一见到某班长，马上又要犯病的样子，真让我们这些旁观者哭笑不得。看来感情这东西，实在微妙得很。

 

晚上与老师们聚餐，约有八菜一汤，6瓶汽水，2瓶啤酒，1瓶九江双蒸酒，外加2个西瓜。大家开怀畅饮，放口大吃。以致平时话很多的小娅，今天也很少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吃菜。

 

饭桌上的气氛很热烈，系领导、老师一批又一批地来向我们祝酒，祝我们在新的工作岗位上贡献力量，祝我们前程似锦，超过他们。讲实际的刘老师则祝我们分配到一个好的工作岗位上去。作为学生的我们，也频频向老师敬酒，祝他们长寿，早日提升为教授，同时谢谢他们四年来对我们的教育和培养。课室里笑语不断，有些老师微露醉意。

 

祝酒时，有位男同学对我说：“祝你走好运！”

我谢谢了他，同时加了一句：“我永远都是倒霉的！”

 

饭后吃西瓜时，章老师来到我们这桌，他一看见我，就同坐在他旁边的老师讲起他被交警处罚时碰到我的情景，我也向同学们讲起那天发生的事，讲到章老师把黄旗卷起来，怕被人看见的窘态，我边讲边笑，同学们也哈哈大笑。

 

小娅问他：“章老师，当时你想什么？”

“我当时想，千万别碰到我的学生，结果正好看见她走过来了。”章老师说着，并用手指了指我。这下，我们大家笑得更厉害了。我们说正好让他体验体验生活。章老师的笑声真爽朗，哈哈哈哈的，从笑声中可以看出他的豁达大度。

 

饭前饭后，忙着找自己热爱的老师签名，这可难坏了不少老师，有的说，这比考试还难；有的拿着笔，用手支着下巴，眼睛盯在一个地方，想了很久才落笔；有的说要想一想，我们一再说不必那么认真，随便留下两句话，签上名给我们就行了。老师们的赠言大都政治性较强，比如要我们忠诚人民的教育事业，好好工作，用自己的知识、才能为祖国服务等等。老师们的希望总是对的。说心里话，我很感激这些老师，尽管有些老师课讲得很差劲，听得人打瞌睡，但我依然尊重他们的劳动。

 

今天我吃得非常饱，饱得快要站不起来了，或说一站起来就坐不下去。我们这一桌老师和同学共10人，没一个人吃饭，都是吃菜吃饱的。

 

补充一个细节：晚饭前让我们到饭堂端菜。我看到桌上放着满满一脸盆炒瘦肉片，端起来就走。有个男同学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说：“张某某，你行不行呀？”

 

我不理，端着照走不误。谁知越走越觉得这盆瘦肉死沉死沉的，便在半路上放下脸盆休息一下。这时，男班长端着半盆炒白瓜过来了，看见我们在休息，便说让我端白瓜，他端瘦肉。我很坚决地说：“不用！”晓湘一个劲地说：“换吧，你跟他换一盆。”我一个劲地说了好几个“不要不要”，端起来就走。最后，累得实在端不动了，晓湘便把她端的半盆白瓜换给我，余下的路程中，我们又交换了两次，总算把这些菜端上了三楼的课室，看来，要吃一次饭也真不容易。

 

1984年7月6日（星期五）

上午到桂花岗开毕业典礼，会很短，半小时就结束了。倒是会后全院毕业生照毕业相费了不少时间。300多名毕业生，站了四排，四行都很长，顶着烈日，任由摄影师摆布，我的腿都站断了。

 

至今还有不少人为给同学赠言而冥思苦想。玉琼为了给杨敏赠言，在开毕业典礼时想了很久，她们从小学、中学再到大学都是同学，并且两人的母亲也很熟悉，玉琼觉得她们的关系很特殊，便说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写，还叫我帮她想一想，没多久，我就在稿纸上写了下面几句：

 

轻轻的低语

常常的倾诉

遥寄一片祝愿

珍藏在我心里。

 

她看了后，说像是那个，我知道她说我写的像是情人的低语，我说，反正你们都是女的，怕什么。经过多方琢磨，玉琼想不出别的词句，最终还是把我写的几句话抄在杨敏的毕业纪念册上。

 

听到许多有关毕业分配的不好信息，说是大部分去中学，一旦去了中学，连研究生都不让考，领导会说你三心二意，真倒霉。所以，今天很烦，原本定好明天或后天去南湖玩，现在决定不去了。

 

开完会出来，肖党员主动伸出手，挽住我的左手，我说：“不胜荣幸！”

“哎呀，张某某，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说：“本来就是嘛，一个党员，今天能主动挽着我的手，我能不感到荣幸吗？”

我笑了，她无可奈何，放开我的手，与别的同学讲话了。你看，我真是不识好歹。

 

1984年7月8日（星期日）

上午妹妹回到家了，她告诉我母亲已经在为我发愁了。在大y家，大y讲到表姐的婚事时，对母亲说，现在小R也应该考虑考虑了。母亲当然同意大y的观点，并说了句已经在为我发愁（很反感母亲说的“发愁”二字，好像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似的，要她来替我发愁）了，而且还当众讲了“条件”：起码得大学毕业，不想让我再找个老师，也不想要学文科的，最好是学工科的，技术员、工程师之类，或者是医生。我听了不禁哑然失笑。这简直都不像是我找朋友，而好像是她自己找。我才刚刚大学毕业，多么好的年华，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分散我的注意力，进而影响我对事业的追求？母亲也真是过于操心了，怪不得她脸上的皱纹这么多。

                                                      

本人在此郑重声明：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插手我的个人问题，我也绝不过早考虑这个问题。假使我准备找男朋友了，我对对方的要求绝不是外貌、职业上的，我必须要求对方支持我的事业，有共同的语言，不管是工程师，还是医生或是别的什么职业，他必须爱好文学、音乐。我认为，如果他不爱好文学，也就根本谈不上支持，没有理解和支持，那么我的生活还有什么幸福可言？但有一点可以告慰母亲的是，我绝不会再找一个当老师的，这个是坚定不移的，至于找工科还是文科毕业的，或者是不是大学生等等问题，本人决定，至少两年以后再考虑。

 

我想过不了多久，母亲一定会迫不及待向我提及这个问题，我将把以上的观点告知她，她一定会急坏的，至少会更加发愁。我觉得为这件事急坏或发愁是没有价值的，找个能生活一辈子，而且生活得很好的伴侣，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她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何必现在就发愁？在我看来，事业永远高于一切，爱情嘛，应该服从事业，也许我太偏激了，可我认为，对这个问题，偏激一点是对的，它能够提醒自己，别忘记了事业，虽然大学已毕业，但我追求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呢！

 

1984年7月9日（星期一）

在课室等候消息，整整一个上午，分配方案仍未下来，很不耐烦，空悲切。

 

期间发生一些事，值得一记。

我给本组四名女同学一人一张菱形书签，作为我们同班、同组四年的纪念，当然是礼轻情意重，但这张“轻礼”唯独没有给JL，可见我对她没什么情义，我是当着她的面把书签给了四个同学的，我想她心里一定很生气，虽然表面没有流露出来，还主动给我补写了地址，她可真会做人。

 

我给梁少慧的赠语是（大意，凭印象记下）：愿热情、诚挚永远伴随着你，感谢你在班里做的一切工作，同时祝你健康快乐！

 

她给我的赠言是“春风劲吹燕高飞。”她的愿望是好的，但我不知道强劲的春风会把我吹到哪棵大树上栖息，我又依傍着谁，高飞到何方？偶然翻翻少慧的纪念册，发现不知是哪位同学为她写下这样的话：少慧会比“幸子”幸福，幸子最终不能得到光夫，但少慧却能够！追求、追求！这些话可真有意思。据说少慧曾说过，她还没有幸子幸福呢，幸子还有光夫陪伴，而她却没有。我不知道为她写下以上几句赠言的是谁，感谢他（她）的巧妙。

 

在未来的组织部部长的纪念册上，我写下这样几句话：“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希望你能为人民谋福利。”今天我又在这两行字下面补上一句话：“来日再请你吃忠信花生。”他连声说“谢谢！”

 

送给玉琼一本笔记本，内有服装裁剪资料，家庭收入、支出表格，很好玩。

扉页上题着：“送给玉琼友留念。

用心灵去描绘春光，用你的巧手去打扮生活，美好的心灵和美丽的服装都属于你——心灵手巧的姑娘。”

 

玉琼看到这个本子后，很高兴，继而发愁：“那么我送你什么呢？”

“不用送了，只需你多写几句。”说着我把自己的纪念册递给了她。过了许久，我见到纪念册上多了这样一行字——“我为交了一个纯朴、正直、热情、稳重的朋友而感到自豪！”

 

 

我们家为了支持妹妹学习，给她创造了最好的条件，她在学习上要什么，我们家就节衣缩食或者借钱帮她买。

 

她一回到家，提出要自己一个住一间房，老父亲于是帮她整理好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书桌，从他的寝室转战西屋了。

 

今天，妹妹买到了《新概念英语》，又急需要录音带，于是全家人为她想办法，父亲提出叫外语学院的老师帮忙，我则立刻跑到我院英语系的学生马丽家，询问有没有这几盒录音带，无奈她本人不在家，只得叫她母亲转告。

 

必须让妹妹明白的是，她的学习那样好，同我们全家人的大力支持分不开，在我们家三个孩子中，她的学习条件是最好的，她自己不知道是否意识到这一点。我觉得她好像没意识到，她觉得家里人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别人理所当然要为她这个重点院校的大学生服务的。

 

她问我：“你有没有发觉上大学之后我变了？”

我说：“没有。”

 

现在我要说明，她在学校时变了没有我不知道，但她回到家时的表现依然如故。“惰性细胞”重新聚集在她的体内（今天洗澡后，衣服还是我帮她洗的），任性在家里暴露无遗，大概是一个学期在班里无法任性，于是家里成了她任性的场所。而且，每次放假回来，她都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才罢休。今天中午1点她去书店，一直到晚上8：07分才回来，我们全家老少等了她将近2个钟头，直到8点才吃晚饭，多让人担心。我们先是责怪她，后是担心她出事，但她回到家，谁也没有责怪她，只是关心地询问。一切不利于她的话，我们尽量不说，希望她能明白我们的心。

（5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