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睹物思人】让蚊子到我们这来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外婆外公】
广州的天空经常与灰霾相伴,这两天的温度已高达30度了,蚊子也出笼了,昨晚竟被几个小蚊子折腾得几乎一夜没睡,起床了一次又一次,妄想消灭它们,却没想到它们如此狡猾,总是能成为“漏网之蚊”,在你耳边嗡嗡叫个不停,每每睁开惺忪的眼睛爬起床时,对它们仍然无法斩尽杀绝。
白天从旧相册里翻到了几张旧照片,穿黑衣服的就是我的外婆。凝视着外婆慈祥的面容,想起一件刻骨铭心的小事。
我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回到我的老家(广东最穷的县,全国有名的贫困县之一)看外公外婆。小时候我没上过幼儿园,由于父母转战崇山峻岭,我是由外婆带大的,直到6岁多,才到父母身边读小学。
因为我是祖祖辈辈第一个大学生,在老家受到的款待非常盛情。白天外婆自己磨了豆腐,做了酿豆腐、卷春等等美味佳肴,招待邻居乡亲。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酿豆腐。
那年的夏天很热,蚊虫猖獗。热闹了一天之后,我在外公外婆的房间铺了一张凉席,打算象小时候那样,听着外公的鼾声如梦。
在浓得化不开的亲情中,我们聊到深夜。外婆听我讲大学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外公一再催促说:“睡吧,剩下的话明天再说,小X(我的小名)又不是马上要回去。”外婆就用葵扇赶蚊子,放下他们床上的蚊帐。
望着窗外那满天的星星,我终于倒头而睡,心里充满了回到故乡的自由和舒坦。
原以为这一觉可以高枕无忧,一觉睡到天亮:我的脚边点了一盘蚊香,一米远的地方还有一台开着的风扇。不料,半夜还是被可恨的蚊子盯得发毛,半梦半醒之间,脸上、身上被叮咬得受不住。只好拼命赶蚊子,不敢打它们,怕惊醒外公外婆。
电灯忽然亮了。我看见外婆从床上爬起来,动作很轻地撩开蚊帐,用两端的钩子将蚊帐挂起来,恢复了白天的样子。
正纳闷时,听见外公疲倦而又有些恼怒的声音问:“你这是干什么?”
“你没听见蚊子正咬小X吗?”外婆压低声音,语调里竟有几许兴奋,“我们把蚊帐打开,让蚊子到我们这来,小X可以少受些罪……”
蚊子似乎很听外婆的话,仿佛都被外婆“迎进”蚊帐中,而我的睡意,也仿佛被温水泡了一下,震动了一下。
“让蚊子到我们这来”,我反复咀嚼这句话,双眼仿佛被强光所刺而生疼,不一会,左眼的泪流到右眼,右眼的泪落在枕边……心里不断地叫着“外婆外婆。”
“让蚊子到我们这来”,一句平平淡淡的话,从一位乡村老妇的嘴里说出,却满载着足以使我受用一生的亲情。不单是蚊子,一个慈爱的女性随时准备与孩子们分担的,还有风霜、血雨,还有挫折和不幸。世界上,一切债务都可以还清,唯有我们欠外婆、母亲的情,就算用多少钱也是无法偿还的,因为她们给我们的爱已经深入骨髓里。
每年一次的清明情怀,将华夏子民的情愫撕裂开来,又拼拢一起。总是有嗖嗖的风相随,总是有如泪一般不停的雨相依,总是伴着铅灰的云前往,座座坟茔上飘飞的纸灰,数说着来了又去了的梦。追思亲人是一种情结,悲伤的心绪怀揣前来后往的身影,在一层卷过的凉风下,吹散了上坟人零乱又一统的脚步。
外婆外公已经离开我们20多年了,而我的足迹已经多年没有踏进那个小山村,此时,多想回去一趟,到外婆的坟前烧一炷香,轻轻地问一声:外婆,你在那边还好吗?

(旧文重发,增加了两张翻拍的老照片,谢绝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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