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惊才绝艳”、“风韵高迈”,“人中之凤”:谢道韫

墨客笔下的谢道韫:
《咏史八首·谢道韫》
年代:宋 作者:蒲寿宬
当时咏雪句,谁能出其右。
雅人有深致,锦心而绣口。
此事难效颦,画虎恐类狗。
谢道韫(约376年前后在世),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县)人。东晋女诗人。东晋后期打败苻坚的百万大军的一代名将谢安之侄女,安西将军谢奕之女,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二儿媳,王羲之之子王凝之之妻。
谢道韫识知精明,聪慧能辩,叔父谢安曾问她:“《毛诗》何句最佳?”谢道韫答:“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安赞叹她有“雅人深致”。
有一天,时值大雪,谢安与众儿女子侄相聚,他指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问道:“这像什么?”谢安的侄子谢朗答:“撒盐空中差可拟。”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安大悦。这一咏雪名句,盛为人所传诵,她的才女之名,也由此事而得。
魏晋时代,清谈之风大炽。一日,王凝之的弟弟王献之与友人谈论诗文,一时词穷,谢道韫闻之,叫丫环告诉王献之,说她愿为小叔子解围。她端坐在青绫幕樟之后,引经据典,将王献之的前议加以肯定,可谓立意高远,博学多才,客人心服而甘拜下风。
谢道韫不仅才高八斗,而且具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刚毅品质。在她晚年时,海盗起家的匪首孙恩攻打会稽,其夫王凝之及诸子皆被贼兵杀害,谢道韫临危不乱,与丫环们一起执刀出门,一时,贼兵到来,谢道韫拔刀杀敌数人后被抓,贼兵欲加害其年幼的外孙刘涛。谢道韫正色道:“事在王家一门,与外族何干。如果非得这样的话,那么先杀我吧。”孙恩虽然狠毒,也为之改容,便没有杀害刘涛。

谢道韫和一般凡夫俗子眼中的节妇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当时的会稽太守刘柳也是一个雅量非凡的人物,久慕谢道韫的才名,专程到她家求见。即使在思想开通的今天,一个有身份的男人明晃晃地打着仰慕的名义到寡妇家做客,不被人笑骂脑壳坏掉就是被人戳烂了脊梁骨,回家还免不了要和母老虎格斗一番。这等妙事也只有在不拘礼法的魏晋才能见到。谢道韫也是久闻刘柳的才气,粉黛不施,素衣素袍,坦然出来和刘柳相见。她先从自己的身世谈起,慷慨流连,哀而不伤,然后感谢刘柳的造访,殷勤致意,词理圆到。刘柳谈了片刻就告辞,出门后叹道,“巾帼中这样的人物今古罕见,只要瞻察言气,已经是让人心形俱服了。”谢道韫也有言,“自逢丧乱,夫死子亡,一直郁郁,直到遇到此人,光听其言语,也足让人心胸大开。”事后刘柳素常对人说:“内史夫人风致高远,词理无滞,诚挚感人,一席谈论,受惠无穷。”
会稽文风鼎盛,莘莘学子时常前来向谢道韫请教。此时她已逾知命之年,曾在堂上设一素色帘帏,端坐其中,款款而谈,虽然未曾设帐授徒,但实质上从事着传道、授业、解惑的工作,受益的学子不计其数,都以师道尊称她。
谢道韫所著诗、赋、颂、诔原集为两卷,已佚。今存文1篇、诗2首,收入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和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生平事迹见《晋书》卷九六。她的文风清韵紧练,其中《泰山吟》是谢道韫的传世名篇之一。
今存散文《论语赞》一篇和《泰山吟》(一作《登山》、《拟嵇中散咏松诗》二首。《拟嵇中散咏松诗》借歌咏松树以抒发人生无常的感慨。
谢道韫真是一代才女的典型,她就像一颗绝世明珠,无论积淀了多厚的历史尘埃,却仍不须丝毫拂拭,风采也自能淡淡地施放出来。就是在群星璀璨的魏晋也夺人眼目。

泰山吟
峨峨东岳高
秀极冲青天
岩中间虚宇
寂寞幽以玄
非工复非匠
云构发自然
气象尔何物
遂令我屡迁
逝将宅斯宇
可以尽天年
曹雪芹《红楼梦》第五回有“金陵十二钗正册判词”云:“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其中“咏絮才”用的是东晋才女谢道韫的故事。据《晋书·王凝之妻谢氏传》:“王凝之妻谢道韫,聪明有才辩,尝内集,雪骤下,叔谢安曰:‘何所拟也?’安兄子朗曰:‘撒盐空中差可拟。’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安大悦,众承许之。”后世常称赞能诗善文的女子为“咏絮才”。可惜谢道韫的咏雪佳作有句无篇。这首《泰山吟》虽不及她的咏雪句著名,亦差可见其文才气度。
诗咏泰山,一开始就大气磅礴。巍峨泰山屹立神州之东,与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遥相对峙,故有东岳之称。作者描写它雄伟蕃秀,高耸入云,第二句中的“冲”字,极写泰山逶迤而上,直刺云天的气势,既传神且有动感。接着四句描绘山中景观,“岩中间虚宇”的“间”作分隔解,表现天际空明,云横崖间的景色。“云构”指山中岩洞,“非工非复匠”句,作者赞美了造化之功。这四句描写泰山胜景,作者未事藻绘,只赞以“寂寞幽以玄”,“云构发自然”,似偏于质朴无文。孰不知,此正是东晋土族文人审美品评的最高标准。据刘义庆《世说新语》,魏晋时期人物品藻就是强调“冲静”、“玄远”、“旷淡”、“自然英发”。当时的诗风,亦崇尚质木玄胜。这种质朴审美观的思想基础是老庄之学,如《庄子·天道篇》云:“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万物之本也,……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在《刻意篇》中又说:“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此天地之本而道德之质也。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东晋时期老庄之学在士族中广为流行,这不仅成为人物品藻的尺度,亦成了诗歌美学的准则。所以谢道韫赞泰山以寂寞无言幽玄自然,看似质木不文,而实质表达了作者对峨峨泰山的最高赞美,包含着作者面对巍巍东岳的无比景仰之情。
女才子在高山仰止之际,也触发了自己的身世之感。“器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因景动情,作者质问时运造化,何以使她屡遭迁谪流离。谢道韫生平行事已难详考,此二句应有所指不是泛泛之笔。查《晋书》本传,道韫夫王凝之及诸子均丧于乱臣孙恩之手,此后失亲流离之苦,不难推想。但是,作者并没有由此归结为自伤身世的哀叹。“逝将宅斯宇,可以尽天年。”面对雄峻壮伟的泰山,诗人表达的是置身山川天宇,乐享天年,将有限之生命融化于无限之美景的希望胸怀。
我国古代名媛诗作,多以阴柔见长,以宛转细腻见胜,而谢道韫的这首《泰山吟》,却充满阳刚之气。女才子大笔挥洒,气度非凡,不让须眉。《晋书》本传记她“风韵高迈”、“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这首诗正可见其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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