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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6日下午,乐评人李皖将带着他的新著《锦瑟无端》在南国书香节上出席名为“李皖话乐”的主题活动。近日,南都记者对李皖进行了专访。
乐评在当下的确不是一个好的时代,甚至有时乐评人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被视为某种嘲笑之对象。即便如此,李皖仍在持守着自己对这门古老艺术的直觉和灵感。李皖最新乐评专栏结集由花城出版社出版,取名《锦瑟无端》并将于书香节上首发。“现在我们确实被生活的东西,吃喝拉撒、食色或者说性爱,被这些完全包裹了。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个层面,而这个层面不过就是活着而已,它不是生活。”相较之一种“虚妄”的活着,李皖希望能睁开眼睛,去感受这个世界,并将所得传递给更多人。如他在书中所写,“无论什么时代,乐评人都是稀缺的,都有其被人类永恒珍视的价值。”
当下显然不是乐评人的好时代
南都:新书《锦瑟无端》的自序中,您说自己的乐评兴趣尤在“不流行”的部分。“不流行”意味着具备更大的精神能量或某种特质?
李皖:这些不流行的东西,就如你所说,具备更大的精神能量。我觉得它包涵了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感受和观察。这种兴趣与我对音乐的认定有关,我不把音乐视为娱乐的东西,它像书籍、电影、哲学著作一样,是一种辅助我们思考的东西。
可能每个人不一样,像我就觉得这是一个终生的问题。你要思考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一些基本问题,它们一直很困扰我,同时这些问题也一直给我某种快乐。当你得到一些感受或一些答案时,你会觉得自己不是一种虚妄地活着,而是睁开眼睛活着,感受这个世界、发现这个世界,发现自己此行的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而往往大众流行歌曲做不到这一点。当然大众流行歌曲中有一部分也可能做到,但是相对而言它们确实是,由于要满足一个很大群体的一种共鸣,它往往是比较干瘪、缺乏想象力或是符合一般人审美的。它们相对而言比较浅显。
南都:您的乐评写到现在也持续20多年了,又多是在专栏上写作,是否有过类似的枯竭感?
李皖:我没有枯竭感,其实最大的感受是想写的东西一直都没写出来,一直都在写边角余料。这个跟有些作者不一样,与我工作的特点有关。确实我在音乐写作上的时间花费得非常少,我是用非常少的一点时间,在工作和家庭生活之外来写一点。
在这种困境下,有时写作也是选择一些你胜任的但很小的东西。你不愿意或不敢,或说心理上有一种因为对未来更大的寄托,你不会去动那个最重大的东西。这是我的一个写作的情境。
另外就是评论作者有一个特点,即随着评论对象一起成长。所以说,我不知道其他评论作者怎么样,反正我的感觉是,它永不枯竭。除非你的评论对象或者你所关注的艺术场景、艺术本体枯竭了,你也会枯竭。
但我们正好不是处在这个时代,音乐在我处的年代里,一直都是蓬勃并不断发展,评论也跟着这些发展在发展。往往你听到新的作者、新的作品、新的艺术实验,它们给你以新的补充,你在这里面发现新的东西,它带着你一起成长;同时你通过评论、观察,会催动它的成长。这是我们的过程。
南都:那乐评人与音乐人之间是一种怎样的关系?是一种良性的互动?
李皖:我内心里其实觉得他们最好是不发生关系。我不希望音乐人去看乐评、或者受乐评的影响。其实乐评最大的读者或说理想中的读者,是听众而不是音乐人。因为我们都知道艺术这个东西需要特别的本真、特别的纯粹去完成的,甚至它是一种神秘的过程。而乐评由于是用逻辑去说,其实它是一个思考的过程,一点都不神秘。
我认为一个好的艺术家应该无视乐评。当然这个无视乐评是指他在自我的创作和思考的过程中无视乐评,但不意味着他作为一个听众他无视乐评。有时候也可以作为听众,而当作为听众的时候,乐者应该作为一个好读者去读这些乐评作品,从中获得他对这个世界的新的感受或者某种校正。
当然有些意见认为乐评和音乐人当中应该有一种东西、一种互动。反正以我自身的经验觉得那其实并不是最好的。比如接触音乐人,我通过他的作品了解他,获得一种直觉的把握;和通过跟他交往了解他,我觉得前一种更纯粹。
因为我们评论的是作品,更具有一种对这个作品的纯净、无碍的一种认知,而后一种你就弄混了作品和作品之外的东西,其实这不好。
同样,音乐人对乐评也如此。你如果明显看到一位音乐人由于受到你乐评影响而转向你说的方向,你往往会发现这种转向不是那么让你喜悦。除非他远远超越你,你看到一点影子但是他远远超越你,这时候你才会欣喜。
乐评家跟音乐人其实干的是同一件事,就是创造艺术,唯一的区别是素材不同。一个是以作品本身作为素材、媒介去思考并创造这种东西;另外一个是用音符、歌词,用这些作为媒体,就是这点不同,其他都是完全一样的。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都具有那种天才的、不知从哪来的直觉和灵感。
南都:您会不会觉得乐评人在当下遇到了一个最坏的时代?
李皖:乐评人在当下显然不是一个好时代,但得分两面去说。
一方面确实乐评人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在这个时间是特别不被别人当事的,甚至他成为某种嘲笑的对象。当他说出了远离大众或远远超出大众观点的时候,别人或以某种“装”,指斥你为虚假的方式消灭你。这确实是一个现实。
但另一方面,我并不觉得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我觉得我们所处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时代。这个时代展开了一个非常开放的环境,在这个环境下,很多我们在之前时代被各种东西,比如政治、战争、经济困境所遮蔽的问题其实都打开了。这个时代的人可以拥有一种非常丰富的精神世界和非常开阔、具有洞察力的深入视野。
关键是你做什么、想怎么做。简单说,之前的时代可能是一个病态的时代。经过这些年这个过程,您跟各种病态的东西去作战、纠正,然后最终获得一种健康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当年朴树给我的那种新鲜力量,新作中完全没有
南都:当下,发出自己真实的声音,很多时候就意味着要与粉丝团、与各种势力相角逐。他们是否给你的乐评带来一些压力?
李皖:其实我不跟粉丝团作战。对这种与审美完全相背离的,一种消费型或者口味型的东西,最好的办法是不理它,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消耗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争端上。基本来讲,在写作的过程中我不考虑这些东西,它不是我的对象,既不是我要赞美的,也不是我要反对的,对这一块其实就忽略。
南都:从《超级女声》到《中国好声音》,到《我是歌手》,到《中国好歌曲》。新世纪前15年间出现的这些节目,您怎样去看待?对于这样做音乐的一种方式,会担忧歌者的不用心吗?
李皖:其实做这种真人秀节目的所有参与者都很用心,都要付出艰辛的劳动,付出高昂的代价,甚至他们的体力和智力,这一点都没问题。
我反对的是,人类整体的这种精神状态。我们现在整体的精神状态,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西方人,我们处在一个特别无力的时代。人们面对的问题,即所谓的生命的根本的问题都被感觉不到了。由于缺少某种契机,那些东西都感觉不到,而它们可能是真正的问题,或说真正的有价值的东西。
现在我们确实被生活的东西,吃喝拉撒、食色或者说性爱,被这个东西完全包裹了。你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个层面,而这个层面能处理、解决的,不过就是活着而已,它不是生活。不是你处身在这样宇宙之下、存在于这样一个世界之下,去好奇、去怀疑、去发现,不是这个东西。不过我对未来仍抱有一种乐观,只不过是我们阶段性地变成这样,人类最终一直都是走向更高的智慧,更好的精神世界。而我们所做的事情,乐评人也不过就是人群当中的一员,他代表了整个人群的觉醒,可能只是觉醒的其中一部分,最终它促成了整个觉醒。他也不是特别高明,不是导师的角色,其实他代表的是人类当中那种,代表良知、敏锐,代表他对美、对真、对善的渴求,他是这样一个代表。
南都:朴树新专辑马上要出了,目前已推出了单曲《在木星》,您听了这首作品吗?
李皖:我听了几遍,因为之前有约稿想让我对朴树新作进行评论,朴树在沉默那么多年之后又有新的作品。听了之后,老实说我没什么感觉,也不能用好听不好听来形容,就是他没有怎么打动我。以这种粗浅的感觉,我感觉这个作品是一个很一般的作品,不是特别好的作品。当然,他也有值得肯定的东西,就是他很自我。我觉得他的问题在于他当年给我那种新鲜的力量,在新作当中完全没有。这种新鲜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音乐本身的那种创造力和质地;另外一种是你这个人的创造力和质地。我觉得这两个东西在他的新作中,都不如他当年的东西强烈。所以我对这个作品不给予较高的评价。
南都:《锦瑟无端》是您近期专栏的一个结集,您刚才也提到现在写的东西多为“边角余料”,那未来会不会有一些长篇的想法?
李皖:首先并不能轻视小东西,如果我们客观看待历史上的作品,小东西有可能是很好的。比如我在写作上一直有个典范或者有一个榜样———
鲁迅。倒不是说把他当作目标,而是在我们阅读的作者里,鲁迅其实是一个存在,就是用琐碎的东西完成了非常宏大、深刻的东西。他提供了一个典范,面对这个时空里的问题,做出一个个反应,而最终击中了我们的现实。
而关于写大一点东西的愿望。我觉得很可能,现在也到了快五十这个年龄,当我看未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可能什么都不会写了。我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作者,也没有特别要成为某种“家”,某种伟人的愿望,几乎没有这样的愿望(笑)。我写任何东西都需要动力,这个动力要给我实实在在的、要完成它的一种渴望。我感觉随着这些年的变迁,这种动力在变得越来越弱。我动力最强的时候是九十年代后期,当时脑袋当中有好几个计划是要去完成的,想做的。但真的是时过境迁,你过了那个时候,就完全不想再动它。
采写:南都记者 高远 实习生 陈梦圆
原载南方都市报2015-08-16
《锦瑟无端》,李皖著,花城出版社2015年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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