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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谣流域》新版后记

(2012-06-25 11:4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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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并不像别的书那样,随着作者完成最后一个章节,打上最后一个标点而大功告成;这一本《民谣流域》的新版,却是随着最后一件图片说明、最后一条注释的落定而落定。当我把最后一张图片放在它该在的位置,为了可能的注释盲点而将全文最后检视一遍,我把几乎已经快垮掉的腰往椅背上一靠,心里说:几个月的搬运工生活终于结束了,可以歇歇啦。

新版《民谣滚域》做了以下这些看起来是琐碎的、细小的、没有意义的工作:为每一个人名、队名、唱片名、歌名、音乐名寻找准确的、可信的或者通行的译名;为每一处语焉不详的文字尽可能提供注解;为每一个重要的出场者尽可能标明其存在、活动与活跃的时间;为每一个可怀疑的细节寻找反证或旁证……它们塞满了一个报纸总编辑每日焦头烂额、白班连着夜班的生活中所可能找到的每一个时间缝隙。

为了寻找恰在其位、能说明问题、能提供文字之外信息、甚至能提供另一种述评结构的图片,我六次抄了自己的家,六次将4867张CD(最新数字)从头到尾翻开。为什么是六次而不是一次,是不是脑子拎不清、眼睛不好使?当然不是。寻找图片的过程也是一个重构此书的过程,用图的想法在一次次重新审视中推倒重来,最后形成现在的结构:看这本书,即使你只看图片,也能获得一种把握。图片将提供一种速读式的新结构,是文字之外的另一部书。在图与图之间,我也在尽力提供着一种整体性,一种目录构架,一种逻辑的和思维的链条。

也就是说,这本书有两个导读,一个是目录式的,还有一个是图式的。从目录,你可以获得对全书的概观;从图,你同样可以获得对全书的概观。它们的方向是一致的,但所得并不完全雷同。

我的朋友张立宪,也就是朋友说的“老六”、网上说的“见招拆招”先生,在编辑他的个人独立杂志《书库》过程中,已在反思图片的误用和滥用。他得出的结论是,不用图,或尽量少地用图。我与他的做法不一样,最终决定用600多张图来“装修”这一本《民谣流域》新版。倒不是跟其观点相左,而是我面对的对象,是一本残缺不全的旧书,我对它太不满意,所以要用图的补充,使它尽可能完整起来,厚实起来,而原书之原样,尽量以原貌保存。惟如此,我们方可以既重印一本旧书,又补正其中的不足和缺憾。

这真是一个搬运工的工作。在找图的扫尾阶段,为了寻得最后一批大约30张尚未落定的图片,我把武汉最大的打口带小贩的家抄了三次;爬上梯子,将我自己束之高阁达7年之久的几千盘磁带翻了个底朝天。真是一个漫长的结尾呵。有几天我天真地以为,今天全部的工作就可以结束啦!结果却是,当天的搬运工作并没结束,而是又一个新开始。每一次大抄家的活动,不是接近了终点,而是离终点更远了:意料之外的新图的出现,颠覆了原来的构想,产生结构要升级、已找到的图片要被更好图片取代的冲动。螺旋式上升的不断出现的“最后30张”差点儿没要了我的命,我不是用一天,而用整整一个月来对付它们。当我的唱片、武汉可能存在的唱片、我的磁带、我所有的书和杂志都难填这不断加深之欲壑之时,我又动了到网上猎取的心。这个新渠道的启用,使我原来拟定的图片框架再一次崩溃了。许多图片和说明再一次推倒重来,只是为了更好。

为什么这么难这么难呵!等一切完成,狂热终于熄灭,我开始问自己这个问题。这时我才发现,我采用的是一种穷尽式的搞法。为了给这本书配上最满意的图,我先是穷尽了我的所有唱片收藏,然后穷尽了武汉市所有唱片卖主的存货,最后,我力图要穷尽网络。我可以毫无怯意地说:以2006年1月26日这一个日子为界,我确实穷尽了以上渠道所有可能的资源——可与这本书发生关系的所有的图片,我都看过了,想过了。

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是一张图都不愿再去找啦,心灰意懒、心如死灰、冷若冰霜,这些几百年前就已造好的词,用在我现在身上,真是合适。

大概已有15年之久,我总是会在无聊的、漫长的、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琐事中,最后获得真知。这件事使我冥冥之中感到,老天爷的仁慈。我的人生意义是在无聊之中找到的,在完全灰色的、无用的、白白浪费的每一日每一日的苦役中,精神的健康反倒得到了根基。

找图片像是一个对位的工作。图与文要对位,确定“文眼”后找图,这是第一次对位。图片扫描后要写说明,说明涉及时间、名称、内容,则需把图片再翻出来,查那些无法在扫描件中看到的内容;如果要说明的是一张唱片,那么还要涉及听觉内容,这就需要把唱片也找出来听听,要求着说明与图片、与唱片的对位,这是第二三次对位。图片用完后要复位,回到被抽取的唱片之中去,唱片也要回家——回到书架上原来的位置,否则唱片库就乱了,这是第四次对位。由于找图片的工作是作者为编者找,没经事儿的编辑怎么能一下子识别对应呢?这一段说明对哪张、那一段说明又对哪张、而它们该插在文中的大致哪个位置?于是作者必须为这600多对图片和说明分别编号、定名、对应、排列,形成严格对位的图片和说明的两个序列。因为整个工作不是一气完成的,需要很多天、很多次地不断扩充和返工,需要在已经编好序号的两个序列中频繁插入“新队员”。插入的新队员是一个两个还好办,但不是,要来都是一拨一拨来,这就开始考验原序列的扩容能力了,一旦容力不够,就得倒回头重编,建立新秩序。

这已经被迫在进入信息工程的领域去思考问题。通过琐碎的、无聊的、长达数月的找图、写说明、建体系、重建体系、换图、重写说明,现在我可以自豪地说,在图书管理学、信息工程建设等学科的基础原理方面,我已经自学结业啦。如果哪一天真有这样的必要,需要进入类似领域执行某项任务,我会比别人更感性、更敏感、更触类旁通地理解其中关键。比如我现在能够提供的经验是:任何互动式多系统操作,有三个基本原则必须遵守。第一、尽可能先定出主导系统,主导系统最好在全面开展实物操作之前形成尽可能完备的方案,保持稳定性。第二、当系统之间存在互动性时,不可先行封闭任一系统,每一系统要始终保持良好的开放性、交互性、可修改性、可扩展性。第三、不可片断化地、割据式地优先完成任一系统,而要寻求一种最佳互动模式,各系统同步进展。违背了这三条原则中的任意一条,工作量都将呈几何级数增长。

这种交互式多系统工作的体验,其实不独发生在信息工程建设中,日常生活中常常也会碰到,只是我们麻木不觉;意识到了,可能会有一种更好的行事步调,为一生节省下大笔时间。我交过了学费,对这方面的体会像经历过酷刑般深刻,所以失去的时间并不白费。

现在你看到的这几百张图片,为了把它们选出来,我看了几十倍于你们所见到的。在找图片的过程中,尤其在写说明、加注解的过程中,我做的最大量的工作,是甄别。修补这本小书前,我给自己定下两条原则:第一、所有重要的作者、作品都要注明年代;第二、所有的专有名词都要尽全力考证,达到“信”。所以我花了很大力气去到互联网上查找。每个上过网的人可能都有体会,网络是很便利的,轻点鼠标一“姑勾”,所有需要的信息便都被你“勾”来啦。我也有这样的体会,但感受同样强烈的,还有“烦难”的体会。网上有海量的信息,但每一个信息,都需作“信”的考证,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陷阱里去。网上的信息,经过交叉式的传播、传染后,哪怕一个小问题,比如某一个名人的生卒,最后都可能误传出十几种不同的说法。信息过剩的时代,知识反倒欠缺起来,思想反倒欠缺起来。知识与信息的区别是,知识是可靠的,信息是可疑的。思想与信息的区别是,思想是有源流的、可信的,而信息是片断偶发的、不可靠的。知识需要识别,思想需要空虚,需要置空的时间,使之得以生长,需要寻根溯源,让它变得坚实。在我们这个时代,信息是需要一定屏蔽的,在静空里,反倒有许多东西,正被人们遗忘、失去。

《民谣流域》初版于1998年5月,是一本诞生在互联网发生之前的书,它最初有一部分目的是提供信息,现在看来,它真正的价值可能倒在于提供了想法。感谢编辑杨全强先生,让我有一次难得的改正错误的机会。《民谣流域》大部分的文字均成稿于96、97年,那是一个互联网还未成为日常生活、广大人民还在受信息短缺之苦的年份。有了“要为人民提供一些信息”、“要描画一个音乐的世界地图”的冲动后,我找来一个合作者——在武汉一家医院做见习医生的史文华。史文华是医生世家,但不务正业出轨了,迷上了音乐;现在又出轨,改迷上电影了,是美国某电影学院的见习编导。当时我还没料到后来这些事,让他做我的助手:每次由我提出每一章的方向、框架、人物、作品、人物之间关系,我列出文章大致的来龙去络,然后由他去搜集资料,把我从音乐中听出来的东西,通过查找国外的评介加以证实和扩展,用实实在在的“信息”,把这些乐识变成易说易懂的历史活动脉络。一句话,就是我出想法,他找资料,最后再由我执笔完成。

史文华的父亲和兄长都在美国定居,所以,他总能找到一些资料。找到后他会先消化,按我的构思写出一段一段的初稿,中英混杂的、片断化的、用A4纸写成一页一页的,字迹特别潦草。这些初稿平时丢在我的书橱里,一俟有机会我就拿出来进行串接、磨合的工作。我们几个星期见一次面,见面就是我谈思路,他交资料,在最后成稿过程中则从来不见面,就我一个人写。当时电话不像现在方便,我们两家相距也远,各人各有各的事,平时很难碰到一起。记得稿子原来是给一个杂志连载的,因为报社工作忙,所以每期都是到了截稿的最后一天才匆匆完成。这种疏于沟通的合写方式,埋下了这部书的一些隐患。也由于史文华的资料来路纷杂,在信息传递中失真更被放大,也埋下一些隐患,特别表现在一些歌名、专辑名被我误写误译上。后来,杂志的印行本及这本书的初版清样也曾送到史文华手上,但史兄几乎从没有异议,我猜他自己也失去查证、核校原始资料的凭据和可能了。一些在文字交接过程中由于我的望文生义和想当然产生的谬误,就这么沿袭下来。

现在,靠着杨全强先生、蒋卫国女士给的这次机会,原书一些错误顺利得到改正,但是,表面的错误改过之后,这改错的工作竟有点停不下来了。站在8年后的今天向以前望过去,我依稀看见一个胆子特别大、耳朵特别灵、思想特别跃进的自己。在那个没有多少史料可凭依据的年代,真是什么都敢想呵。其中的狂妄,与农民造飞机的劲头,如出一辙。而由于基础研究不够,掌握事实不足,文中处处留下飞得太快的痕迹。我们真是太想飞了,一飞就跃过了史实中的诸多疑点、难点、谬点,轻轻地就抵达了结论。这个胆大农民异想天开的飞行,立论中的臆测成分,真得时时刻刻小心才行哪!但别说,这家伙当时的耳朵也还真灵,关于整个音乐史的框架,基本上出自耳朵的经历,是耳朵而非史料指出了方向,是身体的经验,是真生命的痕迹,而它们竟与后来发现的史料大体一致。最后那一张“音乐的世界地图”,我绘制它们的时候没看过哪怕一页资料,全凭着耳朵的发现,竟把整个世界不同地区的音乐关系,大体准确地绘成了一个家谱。而我辨识其中某些关系的依据,可能仅仅是几张唱片,但就凭这几张唱片为入口,我进入了与它们相连的圈子、地区、民族乃至整个世界。这样以“听”为向导而不是以“资料”为向导的乐识,不正是音乐研究应该秉守的一部分真义吗?

今天这一个信息充斥的时代,这样一种对听觉的尊重,对信息暗示和诱导的屏蔽,不可能再有了。乐识真的是需要天真之气的,去除各种信息杂念,赤裸地听,尊从耳朵所听到的,而不是别人告诉你的,来发现,来认定,那音符给你的感知。而当时真的是有这一股天真之气。

所以这本书并不想重写。如果有时间,它是需要推倒重来的。这是一部谬种误传的书,再改都是谬种;当我拥有更多知识,同时坚决地葆有当年的天真之气,我知道这部书需要站在一个更坚实、更广大的基础上重新来过。支撑当年设想的所有可能的文字和资料,今天已经大多数具备了,可以小心细细地加以求证了。但旧物有旧物的信息,还是整旧如旧吧。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做大的改动,只做局部改错的工作;不做文字的扩展,只加进图片、说明、注释加以补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后悔,就当是一个遗迹。

原书有一个副题:流行音乐的流派和演变之一。这个副题,埋藏着一个梦。如果当时有一种狂热一直支撑着写下去,这部书将成为三本:一本民谣,一本电子先锋音乐,一本世界各地民歌。电子先锋音乐我和史文华开了个头,写了大概五六篇之后,无疾而终。世界各地民歌更是只剩下了愿望。它唯一还在的,就是直到现在我仍在每月购进这两类唱片,并以买到这两类唱片为最大的收获。以我的乐识所及,我觉得写好这三部,就把人类的音乐写尽了,而从古到今的所有音乐流向,将因此而再获清晰。音乐的源流,在我看来不过是两面。一面是既有的乐种演变,一面是新物性导致的新乐性。既有的乐种是民歌民乐,它是一个存量,像这个世界的物种一样,只可能减少,不可能增多,只可能因杂交而嬗变,不可能突然消失或突然变种。新乐性是电子先锋音乐,它在增加音乐的新物种——由这个世界新产生的“物”而不是“乐”生育下来,有时也突然刺激了民歌民乐,发生非生物学的变种。《民谣流域》最初起书名叫“民歌流域”,实际上是一个未完成篇,本想在这本书已有的部分完成之后,紧接在牙买加、巴西音乐之后,将其他各国民歌、民族音乐也一一写来;最后再用一本《电子新世界:流行音乐的流派和演变之三》——为它们画上句号。

感谢菲尔·哈代和戴夫·莱英,《发博丛书:20世纪流行音乐》(The Faber Companion To 20th-Century Popular Music, Phil Hardy Dave Laing, Faber and Faber, 1990, London)这本书虽旧,却提供了可堪信任的知识,我的不少对人物生卒、乐队概况的识别,即来源于它;感谢西蒙·布罗顿、马克·爱灵汉姆、理查德·特里罗,《世界音乐:粗略指南》(World Music 1&2, the Rough Guide,Edited by Simon Broughton, Mark Ellingham and Richard Trillo, Rough Guides Ltd, 1999, London)是一本太了不起的汇编,对欧洲以外音乐知识的查证、说明、注解,依靠了它才得以实现;感谢爱尔兰的瓦特夫妇(Lloyd Watt Maureen Watt),你们对凯尔特乐队名、歌名及相关知识的查找,扫去了我对凯尔特民谣、加拿大民谣的最后一些疑问和盲点;感谢我的同事龙大虎、姚隽、王勇,是你们不厌其烦的、额外的、高效的工作,得以使上千张图片的扫描得以高质量地完成。

我还要感谢王晓峰、章雷《欧美流行音乐指南》(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0年第1版)、袁越《来自民间的叛逆:美国民歌传奇》(现代出版社,2003年7月第1版)、东方《唱片小百科》(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0年第1版)、刘小山《激情岁月——摇滚的风格、源流与收藏》(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2001年6月第1版),感谢互联网,尤其是艺人们的官方网、作风严谨的非官方网、各音乐百科网,感谢西方唱片公司规范的印刷和出版工作,这本书的错误、缺憾能得到一定程度的补正,也因为有你们的存在。在新版校正过程中,你们的书、网站、唱片内页,也被我时常阅及并深受其益。

但书中依然存在谬误。我越深地探究某些词汇的正义、某些音乐派别的源流和相互关系,我便越觉得谬误丛生。一本涉及众多研读对象的书,求得细节的准确真不是件容易事呵。甚至,某个细节的准确程度有时就代表了你对全体认知的精深程度。别小看那一个个小小的细节,比如,歌名中的某一个词,乐队中某一个人物的绰号,它就像某一个生物体内部的密码,你要是真把它说真确了,那一定是在弄通透了生物圈的来龙去脉之后;而每一个这样的命名、这样的小概念都弄通透了,其实就是弄通透了与之相联系的一大段历史。与之比起来,已存的历史,不管多宏大、多详实,其实都要粗疏大意得多呢!

“当世界上还有更广大的事物等着我们去领略的时候,把时间花在这些细节考校上,真是浪费。”2006年2月,受完美心态驱使,我继续在更好的图片、更准确的注释和校正中留连,这时却听到心底有另一个声音说,“放下这些琐碎,前进吧!”于是,我毅然关闭掉所有工作,心如铁石,写下了这篇后记。

 

李皖   

2006年3月1日

 

 

《民谣流域》,李皖 史文华著,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8年1月第1版,2008年1月第1次印刷,定价4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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