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plugged这个词，有一段时间凡地球人都知道。当时全世界的乐队都在拔插头玩儿1。爱掺乎的北京流动人口胡吗个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但他用Unpleg拼这个词，还不忘用中文歪一句：“不插腿”，“不插腿”。

这成了他新唱片的标题。这等于明说了，我不玩这个，因为已经玩过了。那么他玩什么呢？当然是玩最新的，玩电脑音乐！

别人说Unplugged，是不插电玩儿原声；胡吗个说Unpleg，却是插上电大玩儿电乐。就这么邪乎。这个大山里来的鄂西农民，当年全中国大概只有一个人相信，他那句“不把小板凳带进21世纪”的说法是玩儿真的。出第二张专辑时，那个抱着把破吉他的进城青年就不见了，代之以一个将采样、拼贴、四轨机玩得出神入化的家伙；到第三张专辑时，四轨机也不见了，变成一个搞电脑的，按时髦的说法该叫DJ吧。2

那个相信胡吗个会扔掉吉他的人当然不会是别人，只可能是胡吗个自个儿。他每天跟自己照镜子，当然最了解，也不会奇怪，但是我们奇怪：为什么这个山里来的总会扑腾在潮流的最前端？更让人生疑的是，这个山里来的绝不仅仅只是潮流的看客，而绝对会扑到潮流的前沿，空降到最时新的舞台上成为最时新的表演者。他的学习能力、掺乎能力、给自己创造登台机会的能力都是超一流的，不然我们不会看到：网络论坛兴起的时候，有一个发起“万国马桶写作大会”（www.rmage.com）的吗个斑竹；DV兴起的时候，又有一个携自制短片受邀国际电影节的吗个导演3。而他自学掌握最新艺术／技术的周期一再地缩短：自训为自词自曲自弹自唱自录的歌手，花了3年；再自训成为玩转采样、拼贴、混音、录音的电子乐师——2年；再自训玩转电脑音乐——1年；其间，吗个还一点也没歇着地蹦跶到其他行当：拍电影，办论坛；鬼点子、机灵劲儿和无穷无尽的奇思妙想地下水一般咕嘟咕嘟往外冒。

就我所知道的，在音乐领域，胡吗个每次拿住一个新玩艺儿都够得上艺术家水准。他不光掌握了技能，还拥有艺术家最重要的——创造力和个性。在某些艺术家身上会出现的、新艺术形式把艺术家吃掉的情形，在胡吗个身上从来不会出现。他总是会把艺术形式吃掉，而不是相反。无论是弹吉他、弄四轨机还是玩电脑，你都能一耳辨出是胡吗个在作音乐，有许多开山炸石的创新还有胡吗个的个人特有风格。胡吗个不止是无师自通，最厉害的是他无中生有的本领。他玩四轨机和电脑音乐都有错招，就像当年弹吉他有不少错误手法。这错误手法既可以成为胡吗个的独门妙技，有时候也害了他：当他不懂得自律和节制时，那创造成了难听的祸首。

胡吗个还有第二厉害的，那就是他农民式的幽默。有时我甚至想，他干嘛不去下赵本山的岗呢。他那噗噗直往外冒笑气的机灵劲儿，让人看歌词儿都能够笑出来。打开《不插腿》的一开头你会听到：“Oh, my dog!”，以为胡吗个在叫“噢我的上帝（Oh, my God!）”，哪晓得他是在说：“噢我的狗呵！”

注释：

1、Unplugged，中文译为不插电，流行音乐的一股潮流，一度泛滥于全球，1990至1999广泛流行，迄今仍有余波，指电声乐队拔掉插头改动原声乐器演奏和演唱的方式。

2、胡吗个第一张专辑《人人都有个小板凳，我的不带入二十一世纪》出版于1999年，第二张专辑《一巴掌打死七个》出版于2001年，第三张专辑《不插腿》，出版于2005年。此文写于第三张专辑正式出版之前。

3、这两件事，分别发生于1999和2001年。

2004年4月19日

本文纸媒版本载《五年顺流而下》，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