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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诗是语言的意外。
它突如其来,不知从哪里来。它莫明其妙,不受思想的左右。它见风就长,像阿拉伯妖魔。它长得奇妙、美妙、曼妙,像是来自外太空的生物。
诗是语言吗?是。可是它不遵守语言的纪律。它说话的时候,没有想说话。它没举手就发言了,不知道准备说什么。说了上半句,不知道下半句。最后说了一些话,这些话的词义、句义、文义,却不是语言中它本来的意思。
诗是思维吗?当然。可是它不遵循思维的方法。它不讲逻辑,并非因果,不是在思想,而是在发生。清晰的思想能得到的,都不是诗的果实。诗的果实,长在一棵我们不知道名字的、看得见轮廓却怎么也看不清究竟的大树上。
诗是写作吗?可能。可怜的是,连作者也不知道要写作什么。它欠缺构思,不明起因,生于混沌,行于迷途。
有人说,诗是语言的动作。这想法很妙,但是贻害深远。有人依着这法门让语言自动动作下去,养出一盆盆苍白植物,乍看有趣,细看却是人工的,甚至,是塑料植物,语言的花妙的动作下面,是空的。
有人说,诗是上帝的启示。这个我说不好。一旦到了上帝那里,人便不能再想下去。真伪如何,那是上帝他老人家的事。你想得清楚吗?想得清楚你是人还是上帝呢?是你在想还是上帝在想呢?是的,有人倾向于认为,是上帝在想,他启示你,于是,诗发生了。
但是,“启示”这个词,好。世间有些东西,不讲逻辑,没有方法。或者不说得这么神秘——其实有方法,但所有的方法,都不足以达成其中那真正核心的东西。你不能寻一个配方,把它造出来。要是真有配方,艺术会无聊,人生将无趣。
诗,这不清不楚的语言、非逻辑的思维、无明的写作,却是一条道,通向一个地方。并且也只有这条道,才通向这个地方。你要想去,除此别无他途。这地方是人能感受到的最美的所在,失去它,世界将失去一半的颜色。它不是眼见的世界,但是很奇妙,你能从中看到这眼见的世界,看到平时看不清楚的,看到平时看不到的。而平时看得到的那些,变幻了模样,变得更有意思,变得其妙无穷。有时候,它顾此而言彼,在一立方毫米的珠子里储存一万吨粮食。有时候,它以启示的方式,把握那些我们不能够把握的。
诗,有时候也叫别的名字。比如在小说、电影、音乐、舞蹈、造型艺术中,你经常会碰到它。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有铁矛似的栏杆围着的花园,和藏有无数英文书籍的书房里;但他以为自己在郊区,周围是不安全的粗陋街道,四处显露出衰败的气象。后来,博尔赫斯住进图书馆,一生成了图书馆。他写诗,他的诗比别的诗更像是意外,更像是迷宫。
阿根廷空中花园里的迷宫。
迷宫,却是一条道,通向一个地方。并且也只有这条道,才通向这个地方。你要想去,除此别无他途。
从迷宫进入世界——像一座小花园,一座缩微的图书馆。小径交纵分叉,更像是树枝,不像是路,不是为了从起点到目的。环形废墟里,朦朦胧胧的雾,活动着时间旅行者、蒙面的先知、精灵、禅师、幻想家。隐喻和游戏,时现神秘的感觉。时间像麦比乌斯环,又像两只手交叉丛生。洁净简短的文字,植物一般混乱,又澄澈如水,简静如数学;又像穿过落地窗照在书册上的月光,精美绝伦。
这是宇宙中一个微乎其微的地方,却又无穷无尽。
钟立风迷恋博尔赫斯,像迷恋博尔赫斯一样迷恋书,迷恋电影、绘画,迷恋伯格曼和黑泽明,巴赫和顾城和塔科夫斯基……他写小说一样的散文,散文一样的小说,断章一样的观影后记,涂鸦一样寥寥数笔的画。除了小说,它们全都突如其来,了无头绪,如音乐中的即兴,如突然而起、又突然而灭的一丛丛意外。
那是些什么意思呢?他这样想着,像我们想他这样地想着。
眼睛明明灭灭,在书房,在酒吧里。他还是个歌手,以精妙的叙事,镶嵌画般的音乐,富于幻想的人与物,温厚的嗓音和迷人的人性,在中国民谣中占据着独特的位置。这一点并非不重要,但是,读这些字与画的时候,忘掉它。
钟情于幻想,风站起来,向着它看不清的另一个世界遥望。然后,它狂喜地奔下山坡,一路碰响了葡萄、苹果、花、鸟的翅膀、空中的蛋、水纹、帆、火车、电车的辫子、门窗、书、摇篮、耳环……大地上的和不在大地上的事物。
2011年3月10日星期日于汉口天门墩
附录:春风沉醉,读书唱歌(钟立风)
最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要为我出版文字集《像艳遇一样忧伤》,李皖与周云蓬两位先生为我温暖作序。且光看他俩为序取的名字:“行走的山楂树”(周)和“相遇在他途”(李),就不禁令人感觉美好而浮想联翩,仿佛他俩商量好了一样: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可以随意分开又可以自然地走到一块。
行走的山楂树——相遇在他途;相遇在他途——行走的山楂树。
为我撰文作倾情推荐的是我的挚友陈羽凡、老狼、李健,还有前老板宋柯、现老板卢中强,时常令我感动的DJ曾克和乐评人邱大立,大家心目中最好的歌手张楚,还有近年结识的榕树下文学网站总裁张恩超和公共知识分子王小山两位好先生。
他们每一位的书写都令我感动,仿佛根本无需看我书里的内容,仅读这些先生的生动的序言和情深的推荐文章已是无限的满足和享受。
为了使书更加完整,我还写了一篇一万多字的“后记”,从害羞孤独的童年一直写到现在——发现,正如希区柯克说的那样:“小时候养成的这种性格(害羞)很少会在长大后失去。”然而,正是通过“后记”的书写,一遍遍梳理着过去的情感,一次次回忆着遥远的跌宕与平静,使得我仿佛也一下子“成熟”了起来……
读着它们,感受着彼此的心心相印和根深蒂固的感情;看着他们的描述,也就看着了自己在他们心中的模样。也看到,当自己还是一个懵懂少年的时候,就随着未知而迷人的时光,一路抱拥着年轻和友情,吮吸着风、麦草与女人香,跌跌撞撞地就跑了过来,与经过自己生命旅途中的人,来了一次命中注定的奇遇、相合。
因为有的乐迷朋友之前有过我“自制”的这本小书,所以这次正式出版,主编与我商榷,我们添加了一些新的篇章、去掉了一些旧的内容。另外同名歌曲《像艳遇一样忧伤》已录制好,我手写好了歌词和五线谱印在书内。届时,我会把它放到我的豆瓣音乐人小站,供大家试听、下载。
书内一些内容,本来是在韩寒的《独唱团》第二期、第三期跟大家先见面的。当时初识张恩超总裁,他就热心的把我的文章推荐给他们,主编蔡蕾小姐很喜欢,觉得非常贴切他们的杂志气质和品位。后来由于杂志停刊,大家都觉得有些遗憾。好在现在结集出版,在春天里,那就来一场彻底、畅快淋漓的“艳遇”吧。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是我最钟情的出版社,充满了文艺的芬芳,没有一点儿如今市场上那些图书的浮躁和花哨。刚上次在杭州遇到台北的张铁志老师,他赠我新书《时代的噪音》,一看也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我也从来不曾想到自己有缘与他们合作。近些年购买的好多书籍都是他们出版的,比如,木心、陈丹青、塔可夫斯基《时光中的时光》以及那一套非常棒的“电影馆”导演系列丛书,伯格曼、费里尼、布努艾尔、安东尼奥尼……
大概在四、五月份,我的图书经济公司和出版社会在北大或者清华大学给我做一个新书发布会,届时我和我的博尔赫斯乐队以及我的好友们会和大家一起度过:在春风沉醉里,读书和唱歌。
春风沉醉,读书唱歌
原文来自 钟立风 于 2011-03-22
03:56:46 发表 http://www.budoou.com/article/1412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