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传华先生在我博客上留言：17年前，听中广流行网（台湾），有一首歌——女声，嘶哑，那种狂呼三小时后嗓子破掉的声音。整首歌就是哭，仿佛自己的孩子死了，跪在白床单覆盖的尸体旁；又仿佛歌者来到大战后的战场上，到处是死人、硝烟、残垣断壁，于是绝望，嘶嚎，撕心裂肺地哭。

高潮处有个呼号：baby baby……

耿先生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这首歌，找这个歌手”，但一无所获。眼看着17年过去了，“唉，我真的很奢望啊！”

看着耿先生的留言，我脑子里立马有了答案，符合这描述的歌只可能有一首：詹妮斯·乔普林（Janis Joplin）的《哭吧，宝宝》（Cry Baby），确实，这首六十年代歌曲真是撕心裂肺。这么唱歌的人，是把生命劈开了烧，注定活不长。确实，没过多久，乔普林就把自己报了销，27岁，暴毙于好莱坞一家旅馆。

我把视频附给耿先生。没想到他听后说，不是，“我听到的女声，比乔普林更嘶哑，歌唱更直接。按照我的记忆，应该中音区更好，是那种从低音到高音都很统一的嘶哑。”

比乔普林还嘶哑，那能有谁啊？本来，歌唱像哭喊的歌手就有限。若说比乔普林还哑还疯，只可能在先锋领域里还有。小野洋子？洋子是尖叫，是东方女人的阴冷。Diamanda Galás？Galás的嘶叫近乎西方的巫鬼，声音里传出的是毛骨悚然和恐怖。三种声音，内涵很不一样。

我没辙了，只好把问题推到微博去。连带着，把耿先生根据记忆吹的口哨旋律也附上了。

很快有回音。台湾乐评人马世芳，也毫不犹豫地给出“乔普林：Cry Baby”的答案；他还找到当年的节目主持人李丽芬，对那期节目，李已完全不记得，但恍惚觉得“应该是乔普林”。

大家都这么说，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耿先生错了。我打趣说：“可能记忆太美好吧。真碰上反倒认不得了。”

可是，那可是一个“如初恋般难以忘却”的声音。会不会是乔普林其他的歌曲呢？在我们建议下，耿先生把虾米网公布的，能听到的乔普林的歌曲听了个遍。但是，那个音色始终没出现。“记忆中的那个女声，有着乔普林所没有的中音音色。”

一时间，我们都举了白旗，溜到嘴边没说出来的话，是怀疑耿先生的脑袋。这倒把他的斗性激起来了。此间，马世芳和我又举了Bette Midler、Concrete Blonde、Heart，一一被否后，耿先生树起雄心较上劲儿，要听遍虾米网上所有“欧美女歌手”！

这实在没必要。我对耿先生说，我每隔几天给你提几个名字吧，按字母顺序，你顺着听，范围限定在我认为的值得排查的嘶哑人选上。

第一批是：Animotion、Aretha Franklin、Bessie Smith、Bonnie Tyler、Carolyn Hester。

运气真好！居然就在这第一批里！Bonnie Tyler的Why！

耿先生非常激动，我也激动。14天，整整两个星期，一桩歌曲迷案，真相终于大白了。

我激动的还有：哪有什么死人，什么战场，什么哭？就是一首情歌，一个不算多摇滚的流行歌手。

所以我万万没想到往泰勒的头上猜，虽然泰勒确属嘶哑极嗓。本来应该想到的：年轻的时候，刚接触摇滚乐的时候，心是多么敏感，一切都在最颤抖的锐利感知中放大。

邦妮·泰勒的《为什么》，中文译词如下：

无法呼吸的夜晚，我觉得心痛/这爱是牺牲/我们不能在雨中生火，宝贝/夜晚有一千双眼睛/你的爱多么深/没有人在乎你/明天我会爱你/看看我的爱能做什么

为什么我会伤害你？/我还要隐藏多少泪水？/没有人会像我一样爱你/时间为证，宝贝

你会闭上眼，我会待在你身边/不管太阳是否照耀/当你的心感到，啊，像一个没妈的孩子/你永远在我心头/你的爱多么深，啊宝贝/没有人在乎你/但那不会太迟/看看我的爱能做什么

为什么我会伤害你？/我还要隐藏多少泪水？/没有人会像我一样爱你/时间为证，宝贝

2011年1月12日星期三

本文纸媒版本载《凤凰生活》